食藏屋作者:书自清
第17节
“我来东京出差,顺便来听听你们的演唱会。哎呀,不愧是友美,从小音乐才能就非常好,现在更是不得了了。”男人说道。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你是”韩未纪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决定问个清楚。
“啊,失礼了。我是浦原陆安,和友美是青梅竹马。雾羽桑已经应该知道的吧,友美15岁之前都是生活在千叶的,那个时候我们家和森高家是邻居,大概是我9岁的时候吧,就和友美认识了。呵呵,那个时候她还是个5岁的小孩子呢。”
韩未纪是知道友美15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千叶的,但并不是友美亲自告诉她的,而是从森高爸爸和妈妈的口里得知。友美极少提及自己从前在千叶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提过有这样一位邻居大哥哥的存在。
森高爸爸在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为继承urasaki而离开东京,独自前往千叶,在森高家有长久往来的浦原家的连锁酒店中开始了料亭经营者的进修实习,及至正式就职。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两家早就商量好的互相交流学习,二是森高爸爸有着远大的理想,想扩大urasaki的经营范围,将只有一间的小规模料亭,扩大到连锁经营的大企业。如此,他在千叶一呆就是将近二十年。在千叶与森高妈妈相识相恋结婚,并生下了友美。直到友美15岁时,urasaki的二代目,也就是友美的爷爷身体不行了,他才带着一家三口回了东京,正式接手了urasaki。
看着友美僵硬的面庞,还有浦原陆安那笑眯眯的表情,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从韩未纪心底升起。她不是傻子,此刻,她已经觉察出,这两个人之间过去绝对有什么渊源,绝不止于邻居或青梅竹马的关系。但她却极力劝说自己不能这样去想,想象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她想的那回事,是自己太神经过敏。
“友美,真是好久不见了,不是说今年暑假要来千叶的吗?怎么”浦原陆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友美一下子打断了。
“未纪你等我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韩未纪沉默,没有任何表示。
友美不去看她,对浦原陆安道:
“你跟我来。”说罢率先往livehoe里面走。
浦原见友美如此无礼地对自己,也不生气,面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只是在友美彻底走进livehoe里后,他对韩未纪笑了笑,道了一句:
“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以自我为中心呢,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
说完,才不急不缓地转身,跟着友美走了进去。
而他最后留下的这句话韩未纪,却仿佛一盆凉水,将韩未纪从头浇到尾,寒彻心扉。她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消失的livehoe的大门,久久不曾动弹。大风卷着雨水,将她后背衣物完全打湿,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她却毫无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进去听一听他们的谈话,亦或者直接上前去质问友美。一个让她极为难堪痛苦的念头,不断在心中膨胀放大,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生平第一次,全身心又酸又苦的感受塞满。她站在暴雨的屋檐下,浑身都在打颤。
不,事情还没有确定呢,说不定都是你自己的猜测。韩未纪,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心理变得这么阴暗,为什么不去相信友美呢?你这样,对得起和友美两年的感情吗?
如此再次尝试着说服自己,她却在大雨中苦笑出声。韩未纪,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在为谁找借口?刚刚浦原的那句话,再加上友美的表现,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吧。韩未纪,你为了这段感情,还要卑微到什么程度?真的要把自己假装成真眼瞎的傻子吗?
她突然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脚步几乎都要迈出去,她却狠狠咬牙,硬是把自己定在了原地。她起码要问个清楚明白,就这么逃了,她将永远看不起自己。韩未纪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哪怕前面是荆棘满布的地狱,她也义无反顾。
她艰难地迈开步子,走下台阶,重新返回livehoe的大门前,走了进去。一拐弯,一条长走廊,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友美背在背上的贝斯盒子在转角若隐若现。韩未纪放轻脚步,缓缓靠近,谈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请你立刻回去,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我们何时分手了?是你单方面要分手,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友美,我们两家的婚约在整个东京都圈的酒店行业都是出名的,婚约毁了,你让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今后还怎么见人?”
“我不可能为了他们的面子和你结婚,我根本不喜欢你。这些世俗人情,我向来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友美,我知道你和那个雾羽未纪在一起。我不评价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只陈述事实。事实是,你和她永远不可能结婚,何况她还是中国人,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国,你们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这种可能性极端小。你的父母,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你是他们的独生女,urasaki未来的继承人,和我结婚,一同继承经营urasaki是最佳的办法。否则你继承了urasaki,却无法经营,到时候只能卖出,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祖辈们?到时候,和我们家的连锁酒店合并,urasaki就能扩大规模,这是双赢。你可以继续喜欢她,甚至和她保持恋人关系,我不介意。但我希望你和我结婚,如何?”
“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一笔交易,友美,成年人的交易。别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保持着一些无用的天真想法。有我给你们打掩护,你和她还能继续维持关系,何乐而不为,这是双赢,哦,应该说是三赢的事不是吗?”
“我不可能答应你。”
“别说得那么决绝,明明有更加聪明的软办法,你为什么偏要与长辈们硬碰硬,如此强来,对大家都不好。”
“聪明的办法?和你结婚是聪明的办法?这是原则底线的问题,我和你结婚不是交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别的不提,我只问你,如果他们要我和你生孩子,该怎么办?”
“生孩子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自然而然的事。友美,爱和性是分离的,我和你十来岁的时候不就经常做,可到底没有生成爱情。这只是交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碰你的,我们可以领养嘛。”
“人渣!”
“啪”,只听一声响亮的耳光声,能清晰地看到友美露在角落外的身子气得颤抖起来。
“友美,别任性了。”浦原揉了揉自己的面颊,语气心平气和,“你骂我人渣,其实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和雾羽未纪在一起,你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你要知道,我们的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她知道你分明还和我在谈,却脚踏两条船又和她在一起,她会怎么想?你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和我提分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这种劈腿的事,难道就不渣吗?”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友美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暴怒情绪,整个人都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她一个转身,就从角落里出来,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回到走廊,猛地抬头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韩未纪,正带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站在走廊里,默默看着她。
“未纪”友美近乎失声。
☆、第七十二章【日本篇(十二)】
“未纪”友美近乎失声,双唇因惊讶微张,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韩未纪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带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她似乎在笑,嘴角是向上弯着的。却又分明深锁着眉头,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友美觉得那表情好可怕,好像在下一秒,她就会转身离去,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未纪!刚才你都听到了吗?”友美的声音忽然拔高。
韩未纪没有回答,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未纪,你听我解释”友美罕见地慌乱起来,而且是那种六神无主、措手不及的慌乱。她尝试着去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恰当的言语来表达。
韩未纪却没有给她机会解释,而是说道:
“不用解释什么的,友美。”
说完她回归沉默,垂眸,视线缓缓下移,注视着地面,仿佛一个精致的机关人偶,刚才是被人拨动后才会说话。
友美仿佛被噎住,漂亮的脸蛋彻底从生气的涨红转为无措的苍白,捏着自己的裙角,难堪地站在原地。头一次,泪水在眼底积蓄,不知多久没有哭过的她,此刻依然被复杂无比的情绪淹没,整个人都在泛酸,在颤抖,死死的咬着牙,不知在与什么对抗。
后方的浦原静静地看着僵持的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了一支,抽了起来。
“给我来一支好吗?”韩未纪忽然对浦原说道。
浦原愣住,盯着韩未纪没有动。
“未纪”友美颤抖着声音喊她,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喊韩未纪的名字,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阻止她抽烟?还是在乞求她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对自己。
韩未纪向浦原走过去,浦原没有拒绝,抽出了一根烟给了韩未纪,然后顺势帮她点燃。韩未纪猛然吸了一大口,从没抽过烟的她不出意料地呛着了。咳嗽声伴随着浓烈的烟味在走廊里蔓延,本来该是很好笑的场面,在场三人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韩未纪的咳嗽声像是在凌迟友美的心,让她煎熬万分。
只是抽了一口,韩未纪就把烟丢进了不远处的用来灭烟的垃圾箱中,然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对友美说道:
“走吧,很晚了,我们回家。”
友美喉头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韩未纪已经率先向外走去,友美默默地跟了上去。两人就这样背着乐器走入大雨中,韩未纪将手中的雨伞撑开,遮在友美头上,却对自己不管不顾。友美把伞推回给她,她又把伞举回去。这样来回几次,两人都湿透了,打伞成为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友美也不再与她争,只是咬着下嘴唇,伸手抹了一把双颊,也不知抹去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浑身湿透的两人,回到合租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将近12点了。隔壁相叶玲奈的房间如今已经空了出来,因为从去年开始,相叶玲奈的外婆重病,她重新搬回家住,帮助母亲看护外婆。
两人之间一句话也不说,回到公寓里,卸下行李,韩未纪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衬衫和裤子,只穿着背心和内裤就走进了浴室,将衣服丢进洗衣机,她简单擦了擦身子,裹着大浴巾走了出来,然后把僵立在玄关的友美推进了浴室。
“洗澡。”韩未纪道。
“未纪”友美站在浴室门口,想对韩未纪说些什么,却被韩未纪堵了回去:
“洗澡,你洗完了我洗,动作快点,别感冒了。”
友美只得作罢,这还是在她们相识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韩未纪第一次彻底掌握两人相处的节奏。现在的她小心翼翼,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触及到韩未纪的爆炸点,不知道预想中的争吵什么时候会爆发,这样的气氛,真的很可怕。
友美开始洗澡,开着淋蓬头坐在热水下,热气蒸腾中她仿佛产生了幻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开始偏离她预想的轨道,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她以为自己能处理好的,她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内:等她毕业了,她可以和未纪一起离开东京,去更远的城市生活。她可以彻底杜绝浦原的纠缠,可以瞒住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她爱韩未纪,想向她坦白自我,欺骗她的感觉让友美万分痛苦。但唯独和浦原的这段“感情”,她实在不想让韩未纪知道。那是她年少时不懂事,受了浦原的蛊惑和家中人的影响,才犯下的错误。之后的数年里,她都在后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为何没有拒绝浦原。她应该拒绝的,但是当时的自己却随意又叛逆,看不起甜腻的所谓爱情,认为自己未来不会谈恋爱。如果非要结婚,就随便家中安排,和未婚夫之间,也不需要顾及什么,最终才会导致现在这样难堪的局面。
她太幼稚,太不成熟了。
森高友美,外表看上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21岁的女孩,任性妄为、自我中心,是她的标签。这标签贴得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事情被她搞砸了,事态的发展不可能尽在掌握,她花费三年所做的表面粉饰和伪装,全部一瞬被打回原形。
“未纪未纪”友美在热水下哭出声来,光是想想韩未纪今晚得知事情真相所受到的伤害,她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无尽的心疼和无限的自责将她淹没,她害怕韩未纪就此离她而去,光是想想就双眼发黑,难以忍受。
正在她哭得天昏地暗之时,身后浴室的折叠拉门忽的被打开,声响吓了她一跳。她回头看,却见浑身赤/裸的韩未纪已经走了进来,就站在她身后,浴室里白蒙蒙的雾气使得她面上的表情有些看不分明。
“未纪?”友美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了。
“你洗的太慢了,我们俩一起吧。”
说罢韩未纪就坐到浴缸边,抓了淋蓬头往自己身上浇。友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说实话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韩未纪全/裸的场景,但从来没有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有压迫力,让她低下头来,根本不敢去看。她不知道韩未纪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更是不敢做出任何反应,生怕刺激到她。她觉得自己是罪孽的,不可饶恕的,任凭韩未纪如何,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哐当”一声,友美再度被惊了一跳,原来是韩未纪突然把淋蓬头丢进了浴缸里,还没等她反应,韩未纪突然从浴缸边蹲下,和友美坐着的高度平齐。然后她毫无预兆地从侧方抱住了友美,脸颊贴在友美后肩膀的位置,低沉、悲伤以至于嘶哑的声线瞬间让友美再度泪如雨下:
“怎么办啊,我还是爱你啊,我还是爱你啊”
“未纪呜呜未纪”友美失声痛哭。
韩未纪的声音克制压抑,抱着友美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要怕,友美,我们我们一起好吗,我们一起走,再难,我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不要担心,咱们中国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以后我们就彼此坦诚点,凡事互相商量,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
友美已经哭到不能自己,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要喘不过气来。
“未纪,我不要和他结婚,我不要和他结婚,我要和你在一起,到死为止我我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呵呵”
“我我怕爸爸妈妈不同意,我害怕我瞒着你骗你我是个骗子”
“没事的,没事的”
“你打我,你骂我吧,我伤了你,我受不了”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我舍不得。你不要再自责,我不允许。”
“未纪,我我爱你”
“嗯,我知道,乖不哭了”
友美正过身子,捧住韩未纪的脸颊,主动吻了下去。这一吻天崩地裂,两人仿佛碰撞的火石,瞬间擦出火花。浴室一片雾蒙蒙中,两具身体纠缠,很快便发出了让人害羞的娇/喘/呻/吟,谈了三年形式上的恋爱的两个人,终于在此刻心贴心地紧紧黏在一起。
与此时下定决心共同面对未来的两人,彼此依偎。时间的巨轮,又将如何改变她们的未来?不安的两颗心互相慰藉,最终又能有怎么样的结果?
☆、第七十三章【日本篇(十三)】
大四的下半学年,是韩未纪有生之中最为难熬的半年时间。从八月到来年的三月,她经历了最困苦的一段时光,但是同时,她又像是背负着大山的巨人,正向着阳光明媚的方向奔跑,至少是充满希望的。即便这希望是建立在虚无之上,但她却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在韩未纪的右手臂和友美的左手臂上,出现了一个配套的情侣纹身,是以她们的姓氏首字母设计出的纠缠的藤蔓。她们那天晚上彻底亲密无间后,第二天友美就兴冲冲地拉着韩未纪到纹身店纹了。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一旦两个人一起,就能激发出成倍的力量。韩未纪与森高友美彼此之间被爱情的力量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亦或者用“被命运的力量扭结在一起”来形容更加恰当,就像她们的纹身所象征得那样。她们决定在一起度过余生,为此,她们需要对抗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然而,话虽说得漂亮,实际的过程却是非常难熬的。她们都是学生,没有多少经济基础,然而想要对抗命运,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友美没什么特长,唯一的本领就是音乐,她开始出现在酒吧之中,开始做为串场歌手一点一点地存钱。另一方面,韩未纪已经开始找工作,她本身出色,找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困难,很快就顺利进入了一家大公司。但作为实习生,她的工资是非常可怜的。为了能赚取更多的钱,在作为实习生工作之余,她还要身兼三份工,凌晨去送早报,中午利用短暂的午休时间到公司附近的买盖饭的小餐馆里打工,晚上在居酒屋里打工。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从凌晨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她都在忙碌。
她不再在urasaki里打工,家长们都以为她现在正在忙着实习生的工作,不会再有精力做厨师的这份工作了。谁也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强悍地撑起了足足四份工作。
如此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她身体如此强,都有些撑不住了,白天上班的时候打瞌睡,只是弯下腰捡个东西,起身时却会头晕目眩。晚上洗澡的时候,甚至差点眼前一黑,晕倒在浴室里。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足足瘦了八斤。
如此一来,她们就变得聚少离多,极少能碰面,即便晚上在家碰面了,韩未纪也几乎要累瘫,友美心疼她,几乎不会占用她任何休息的时间,甚至有的时候韩未纪坐在浴室洗澡就已经睡着了,友美会亲自帮她洗完澡,然后把她搬到床上安顿睡觉。
有的时候,友美会在酒吧通宵演出,回家的时候正好和韩未纪起床洗漱的时间差不多,她来不及休息,一到家,就为韩未纪做早餐,只是简单的捏个饭团让她带着吃,韩未纪就很开心了。
而韩未纪为了能和友美多呆在一起,并且因着担心友美的安全问题,把晚上居酒屋的工作换成了在友美酒吧打工的工作。
因着巨大的工作压力以及酒吧里一帮老烟枪的怂恿,韩未纪渐渐染上了烟瘾。她发现抽烟能减压,能让她在短暂的时间里脱离巨大的压力,飘飘欲仙。韩未纪不是超人,她也会累,现在她就累了,很累很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是坚持着走一步算一步,她们需要钱,在毕业之前最好能存足够的钱,她希望能和友美在国内买下一套房子,哪怕是贷款的,她想带着友美到国内生活,逃离日本。
森高爸爸和妈妈希望友美毕业后就和浦原结婚,到了年底的时候,婚礼都已经在筹备了。她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次森高爸爸和妈妈是非常严肃认真的,绝对不会由着友美的性子,即便友美已经无数次反对这段婚姻,并且以离家出走威胁父母,也不起什么作用。友美已经决定和韩未纪尽早离开东京,逃离家长的控制。这要换到古代,其实就是私奔了。
在四周环境混杂的酒吧里工作,是很容易染上各种各样的坏习惯的。韩未纪不仅仅开始抽烟了,她还交了不少来历可疑的朋友。因着韩未纪在酒吧里做酒保,其实经常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事件,比如喝醉的客人闹事,比如修罗场爆发的现场,其实都需要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上前去制止。她有一身俊功夫,在制止一些暴力现场的时候,不经意会流露出几手。就渐渐引起了一些道上的人的关注,开始有些人过来和她搭讪,交朋友,偶尔会请她帮忙撑个场子,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混开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也知道最好不要和这种人多有牵扯。但她自小就是个古道热肠的孩子,不论对方是什么人,只要对她胃口,有难时她绝不吝啬帮忙,这是她做人的原则。这种品格在道上的人看来,就非常的难能可贵了。中国的侠道精神在保守传统的日本黑/道看来,与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契合。
韩未纪永远记得那年的12月份,本来是圣诞节前夕,酒吧正在准备一场圣诞演出,为此友美也一直在酒吧里参加排练。韩未纪那几天正好面临公司的入职考核,因此缺席了酒吧的打工。那天傍晚,她结束了面试考核,总算从考场里出来,刚打开手机,就见十来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安宸月打给她的。
安宸月和她是在大二学年相识的,她实际上比韩未纪小一岁,算是后辈学妹,一起在庆应义塾大学读书,到如今已经相识两年了。相识的过程很平凡,安宸月刚刚来日本留学时,为了互相帮助,加入了中国留学生交流团,正巧韩未纪也在里面,她们就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后来韩未纪还帮安宸月介绍了房租比较实惠的出租房,介绍了工资比较高的打工,偶尔会一起上课,经常一起吃饭,她还曾经和韩未纪、友美一起出去旅行过一次,关系一直很好。
现在安宸月和她正好一起在酒吧里打工,本来韩未纪是不想让安宸月做这份工作的,但这姑娘一直坚持,韩未纪最终也没拗过她。韩未纪是知道她喜欢自己的,但她一直没说,韩未纪也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很少会这样打电话给自己,看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韩未纪连忙回了电话,就听安宸月的声音都记得快哭出来了:
“未纪怎么办,你快回来,友美她被人抓走了!”
“什么?!抓走是什么意思?”韩未纪心里一跳。
“不知道好像是黑/道的人,总之你快回来!”
“好!”韩未纪挂断电话,立刻拔腿往酒吧狂奔。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友美在酒吧里彩排的时间,这会儿酒吧还没开门,除了工作人员,其余人进去肯定是闹事的。
韩未纪今天在公司接受正式入职的考核,身上穿着正装西服,脚上还踏着小皮鞋,脸上化了淡妆,本来是职场精英女性的形象,却在大街上抓着大衣和皮包狂奔,短发寒风吹得凌乱不堪。冲进车站的时候她差点要跨栏过闸机,一路从公司赶到酒吧,不超过一刻钟,却把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怎么回事?”她冲进酒吧的时候,就见里面一片狼藉,本来好不容易装饰起来的花架彩带,全部被毁掉了。
“未纪!”安宸月连忙抓住她,报了一串地址,道:
“快去哪里,老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我知道了。”韩未纪放下大衣外套和皮包,再度冲了出去。
友美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因着之前曾陪某位人物喝了杯酒,就被误认为是对方的女人,然后对方的仇人今天就找来了,把友美抓走,说是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酒店老板已经第一时间通知那位大哥了,对方也带着人向那里赶过去。
只是到最后,还是韩未纪一个人解决了问题,一大堆男人围在那幢大楼下,根本也没派上用场,他们只是惊讶地看到一个西服都撕破了帅气女人,脚上还踩着高跟皮鞋,一手扶着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漂亮女孩从楼梯上下来,一手还拖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木刀。
为了心爱的人,闯龙潭虎穴也在所不惜,这不是说漂亮话,韩未纪是真的做到了,但她宁愿最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来她救下友美,也算是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可偏偏事后,两人却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韩未纪怪罪友美为什么没事去和那些道上的人牵扯,结果惹祸上身,而友美却更委屈,说韩未纪自己经常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害得她担心受怕,现在根本没资格说自己。
最后还是韩未纪好声好气地哄友美开心,这件事才算揭过。但从此以后,韩未纪几乎不敢再让友美去酒吧那种地方了,她自己也辞职不干,换了其他的临时工。友美被限制了施展音乐才华,每天只能去超市里打工,因着面临毕业,大家都要分道扬镳,乐队也早已解散,她现在算是一点演出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她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不是她不去找,而是找不到,面试了很多家公司,哪怕她是有着庆应义塾大学的□□,都不愿意要她。很多公司一面试,就知道她根本不适合职场,一直到最近,她面试了一家唱片公司,正式的工作才算有点眉目。
友美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脸上的笑容少了,每天在超市打完工,就是回家做家庭主妇的工作,因着韩未纪一人身兼四份工作,所有的家务活,全部由友美承担起来。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不能说她不愿意去做这些,为了韩未纪她什么都能做,但这与她的理想,却相去甚远。
而韩未纪每天被工作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和自己的父母、弟弟都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面。每天回家和友美也没有交流,几乎倒头就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一对情侣,硬生生把日子过成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即便说话,也经常会因为琐事争吵,彼此的心越来越疲累。
就这样磕磕绊绊一路走过了六个多月,新年已过,她们正式毕业了。
☆、第七十四章【日本篇(终)】
“你这吹风机到底要不要带着?”身穿围裙,一副家庭主夫模样的韩爸爸,正对着摊了一地的行李发愁,她正在帮着韩妈妈收拾行李。
“不带,酒店里不都有吹风机吗?”韩妈妈从卧室房间里探出头来。
韩爸爸叹了口气,道:
“你真的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出远门过,你还有事要忙,再说上海我住了那么多年,很熟的,也就五天时间,我就回来了。”韩妈妈拿着两件衣服走出卧室,一边整理入箱子,一边说道。
“我已经联系了那边的朋友,到了就和人联系。还有,你去找店铺,眼睛要擦亮点,别傻乎乎的被人骗,上海人都很精的。”韩爸爸说道。
“知道的,你看你,又把我当二十岁的小姑娘了吧。”韩妈妈一脸幸福地吐槽韩爸爸。
“唉你要去上海开日料餐厅,我不拦着你是因为这是你的心愿,不过我实在不想你这么辛苦。”
韩妈妈却道:“辛苦什么,你为了这个家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回不了国,我总也得为你做点什么。等我开了日料店,咱们就去上海定居吧,爸爸妈妈都走了,我在日本这边也没什么牵挂了。”
韩爸爸默默看了妻子一眼,眼中有着感动。随即转移话题道:
“我总觉得,咱们还是要告诉未纪一声,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她现在天天在外辛苦劳累,就不要让她烦心我的事了。”韩妈妈笑了笑,道。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联系她也三言两语地谈不长。我总觉得她最近有很重的心事,从前那股张扬劲儿都没了。”韩爸爸蹙眉愁道。
“可不是嘛”韩妈妈踌躇了一下,凑近韩爸爸身边,低声说道:
“老韩,你觉不觉得她和友美酱两个人有些不大对劲?”
韩爸爸浓眉深锁,一时没吭声,看着妻子。
“其实我两三年前就觉得她和友美有些不大对劲,可怕是我自己多心,一直也没敢和你提这件事。自从她和友美认识以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上了大学后,更是住在一块,同吃同宿,两个漂亮女孩子,谁也不交男朋友,现在都单着,庆应那么多美男子,我可不信没有年轻有才华的男孩子追求她们,难道一个也看不上?你说未纪她会不会”韩妈妈忧心忡忡地说道。
“别瞎猜,自己吓自己”韩爸爸顿了顿,道,“即便真被你猜中了,我的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全看孩子自己的选择”
“老韩!你说的什么话,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犯傻呢?”雾羽奈穗责怪道。
“奈穗,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只是社会上有些争议罢了。咱们孩子还在乎那些?本来社会上不认同就足够给孩子压力了,咱们做家长的更不能再去反对,不然孩子该多伤心难过啊。”韩爸爸劝说道。
“我不是不知道这些,我就怕这以后日子还长,到老了,她们要受罪的。如果能不走这条路,还是尽量别走的好。”
韩爸爸摇摇头道:“老了再说老了的事,现在老人福利就已经不错,更何况等未纪老了,那时候的养老就更发达了,咱们现在都是杞人忧天。哎呀现在不是还没确定呢,这都凭空犯愁些什么啊?等下次未纪回来,我找她谈谈,说说这件事。”
韩妈妈默然点了点头。
时间是三月下旬,韩未纪和森高友美已经完成了毕业答辩,正式拿到了毕业证书,从庆应义塾大学毕业。韩未纪已经被实习的大公司正式录用,而友美一毕业,却成了失业人员,每日里只是打几份工,偶尔会被唱片公司叫去参加培训,是否能真正出唱片,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