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绕过车头,走到那少年面前,几乎是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和态度问他:“有什么事吗?我叫齐肃。”
那少年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防备,但面上还是惊喜的。
齐肃听见他说:“您是黎顾的父亲吗?我、我是黎顾的同桌,黎顾走得急,他有些东西落在学校了,我想给您送过来。”
他递过来一个纸袋,里边装着一个笔记本和几本书。
齐肃沉吟了一下,心下已然有了几分了然,但依然不动声色,他微笑着接过,像是世界上所有慈爱而温和的父亲一样:“那真是有劳了,我替黎顾谢谢你。”
那少年见他接过袋子,松了一口气,齐肃却不再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他,那少年在齐肃温和的目光中却显得焦灼起来,他又低着头了,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
齐肃心底几乎升起了一分怜爱,他甚至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小家伙垂着的脑袋,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不会为难你。
但他还是等着,像等待着亲自上钩的猎物一样好整以暇。
他甚至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同学?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我这边还有事。”他敲了敲自己手腕上的江诗丹顿,似乎真的是在赶时间。
那少年咬了咬牙,终于抬头:“您——您不打开看一下吗?里边好像有比较重要的东西。”
“哦?”齐肃显出很惊讶的样子,他几乎要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他心想时雪晴如果在场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里边果然夹着一张老照片,“是这个吗?”
他从笔记本里取出那张照片,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是一张结婚照,照片上是年轻的齐肃和年轻的黎芷,身着礼服手挽着手站在教堂里,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似有若无、十分勉强的微笑,看上去十分不和谐。
那也是他和他那名义上的妻子唯一的一张合照。
他面上有些触动的样子,心里却全无波澜,他把照片收好,对宣澜说:“确实很重要,谢谢你提醒了。”
宣澜又不会说话了。
“您……您有事吗?您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抱歉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我——我先走了。”宣澜像是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似的,忽然转过身飞也似的逃了。
其实如果以齐肃的身手来说要捉住这逃窜的小兽简直轻而易举,但他没有,他站在原地没动,望着那背影微微地笑了。
“妹妹?”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对着空气中的某种虚无的存在开口。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齐肃的步伐,他的心情甚至好了很多,连带着晚上他去时雪晴那里的时候都温柔了许多。
时雪晴听闻齐肃要来早就推了一切的安排和通告,保养装扮了一番后还亲自洗手作羹汤,做了一桌好菜,好整以暇地等着齐肃上门来。
她已经不年轻了,这几年她的事业重心一直在b城,齐肃难得来一趟,比她青春貌美得小姑娘多得是,她唯一能胜过她们的大概就只有经验和那一点算不上智慧的聪明。齐肃丧偶多年,膝下只有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假使她能——
时雪晴想着想着,就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她飞快地奔至门边,脚步比少女还轻快,到了门边她却沉下心来,整了整裙子和妆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门。
齐肃永远都温和而有礼,即使这是不对等的包养关系他也不会不把你当人看,即使是商业竞争的对手或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在什么场合都会尽量地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当然背地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穿着极为合身的西装,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像是从画里走下的绅士。玫瑰艳俗而娇媚,像齐肃这样年纪的人捧着多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齐肃的态度却非常坦然而郑重,丝毫没有轻慢的意思。
时雪晴接过花却嗔怪了一下:“怎么又是玫瑰啊?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声音里却是欣喜的。
齐肃喜欢她这样的小脾气,并不以为忤,只是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头发:“我记得你喜欢这个的。”
时雪晴脸颊绯红,她是演员,比任何人都会做戏,但眼前这个人似乎却并不懂得戏假情真的道理。
她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他对所有女人都这样么?他虽然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遇到我,可是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一点是真心的呢?
时雪晴不知道,但她足够聪明,所以不敢问也不能问。
二人温言笑语地走进了餐厅,时雪晴的手艺不赖,又确实是花了大心思去做的,齐肃也吃得认真,偶尔还能点评几句,甚至表示下次有空了也做给她尝尝。
时雪晴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是好的,她并不奢望齐肃这样的人会真的脱了西装下厨炒几个菜,万一油溅到了他手上的江诗丹顿怎么办?诶不对,做菜之前可能要把表摘下来吧?
她的思绪渐渐扯远了,甚至联想到了日后如果她能嫁进齐家的话,那有朝一日说不定真的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想什么呢?怎么笑起来了?”
齐肃的开口把她拉入现实中,她连忙回过神来,对齐肃笑了一下,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非常可爱。
齐肃见她笑自己也跟着微笑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对了,我今天见到一个小孩儿,是黎顾的同学,来给黎顾送东西的——”
时雪晴放下筷子,认真听他说什么。
“这小孩儿别的一般,可就是跟阿檀长得特别像,你说奇怪不奇怪?是个男孩儿,十七八岁的样子。”
齐肃就像是在说一件生活中极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语气非常轻快,但时雪晴的脸却一下子白了。
她的神态有些不自然,几次想尝试着伸手把一绺头发拨到耳后都失败了,最终她决定放弃,准备伸手给齐肃夹菜,结果夹到一半手一抖那菜又掉到了桌子上。
“我……”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比起刚刚实在是勉强了很多,可爱的小酒窝也不见了。
她是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大明星,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没有露过怯,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寒暄客套都可以,可是在她的喉咙发出声音之前却先有泪珠滴落,滴在她价值万金的手工桌布上,像是一种别样的花纹。
齐肃没有出言安慰,他也放下了筷子,只是静静地隔着桌子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雪晴终于止住泪水,她眼圈红红的,但还是尽力克制住表情,说:“像小夫人?那应该是很好看吧……”
“小夫人?”齐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站起身来,非常有礼地对时雪晴说,“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晚上还有个会,暂时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助理就可以了。”
他说完不等时雪晴出言挽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雪晴伸了伸手,然而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到关门声后她终于忍不住伏在餐桌上哀哀地恸哭起来。
☆、太平
宣澜最近其实颇有一点心虚,他知道邵扬平常是暗中派了人时时看住他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飞也似的跑去打小报告了,然而最近邵扬却也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既没打电话敲打他也没有亲自上门,宣澜过了段时间也差不多忘了这事儿,甚至还生出一点幻想认为说不定邵扬已经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宣澜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星期的太平日子。
并非邵扬有意放过他,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他脱不开身。
他爹下基层视察来了。
姓邵的大佬名唤邵家明,听起来像是亦舒里走出来的人物,只可惜一点也不亦舒,平生最大爱好一是赌钱二是美人儿,养了无数的外室可惜只得了邵扬这一个儿子,再看不上也得看得上。
邵先生最近心情很不顺,起因还是一个“色”字。他有一个近几年颇为上心的小男宠在赌桌上欠了一大笔钱,本来这点钱对于邵先生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说不定好好求求邵先生从指缝里漏一点儿就出来了,但是小男宠毕竟还小,邵先生平常又不苟言笑,出去嫖个娼都严肃得犹如参加国际会议,小男宠哪里知道邵先生是个铁汉柔情怜香惜玉的呢?
于是小男宠便不开眼地偷了邵先生的一块名表——偷别的也就算了,这块表可是邵先生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物呢,虽然他那体弱多病的太太根本没撑过结婚二十一周年就一命呜呼了。因此邵先生把这块表当作是他发妻的遗物,爱得不得了,隔几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眼,这才给了这小男宠可趁之机。
邵先生自认为是个段正淳似的悲情人物,每个美人儿他都爱,当然邵先生把这想法一直搁在心里不能表露,仿佛说出来会减轻了自己的浪漫程度似的。只可惜邵先生天生面瘫,从来没有美人儿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浪漫的段正淳。
小男宠偷了他的表之后便一鼓作气跟自己的奸、夫私奔到了香港,邵先生听闻噩耗勃然大怒,他自认为不是个苛待枕边人的恶霸,怎么这小子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于是悍然挥师香港捉了奸、夫、淫、夫,他的名表被这两个不不开眼的贱卖了几十万,就为了还他那点儿赌债,邵先生又气又心痛,料理了两个人后就回来了,打算再不踏足香港这个伤心地。
邵先生受了情伤心里不舒坦,于是便要找儿子的麻烦,听闻儿子在外边养着一个年轻的小子,生怕自己儿子步了自己的后尘,丢钱事小绿帽子事大。正打算苦口婆心地好好教育教育自己的儿子,谁知道邵扬却完全不以为意,认为自己的小子和他爸那个完全没有可比性,自己的这个听话又乖巧,从来不惹事,年纪还小,是个高中生。
邵先生在外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像邵扬从小没读过书,在街头混着长大,心里还是有一点道德是非观的,听说是个高中生更加生气了,严令邵扬不许糟蹋人家正经人家的小姑娘……小男孩。
邵扬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于是邵先生又开始抓他生意上的错处,这自然是很好抓的,邵扬雁过拔毛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邵先生平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积少成多也成了一笔颇为可观的数目,邵先生派人查了帐狗血淋头地将邵扬收拾了一顿,这才离开。
邵扬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迁怒不贰过,只知道自己平白受了这一顿气得找地方发泄发泄,刚好他派出去看住宣澜的手下跟他嘀咕了半天宣澜最近颇为不安生,他瞬间便找到了可以迁怒的对象,打算今晚不打招呼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来个兴师问罪。
宣澜却不知道他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内心戏。
齐肃给他打电话了。
宣澜也不知道齐肃从哪里搞来的自己的电话,但是他在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已经彻底地慌了,电话里齐肃的声音依然非常好听而温柔,他先是再一次诚挚地表达了对宣澜的谢意,然后再宣澜反应过来之前就提出为了感激宣澜打算今天请他吃一顿便饭。
宣澜抬头看了一下日历,刚好第二天放假,便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齐肃立刻表示了欣喜,告诉他晚上七点在楼下等着就好。
宣澜早早地换了衣服等在了楼下,谁知道齐肃比他来的更早,这次没有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迈巴赫,换了另外一辆半新不旧的宝马,也没有像上次西装革履的那么正式,整个人都打扮得比较休闲。
宣澜一看见他就莫名地紧张,带着一种小门小户特有的小家碧玉感,齐肃给他开了车门,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便红了脸。
齐肃对他笑了一笑,伸手要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宣澜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可以,齐肃也没坚持,示意他可以自便。
宣澜坐在车里简直如坐针毡,他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今晚的邀约,也许……不用那么着急。
他想到此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坠子,仿佛希冀着能从那坠子上得到一点力量似的。
他的紧张简直犹如明火执仗般昭然若揭,齐肃不用看便能察觉。
“热吗?我把空调打开怎么样?”宣澜坐在副驾驶上,齐肃看他额角沁出了汗珠。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点紧张。”
齐肃一下子笑了,心想这孩子真是有点傻得可爱,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和妹妹有点像。
想到妹妹他又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温言问:“为什么紧张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宣澜仿佛没有料到他是个这么亲切随和的人似的,有些吃惊,他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齐肃的侧颜,小声说:“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齐肃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边超了前方的车一边问,“那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呢?”
“嗯……我看过提到您的杂志,那上边说您是个……嗯。”宣澜偏头想了一下,换了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词,“铁血的人。”
“是么?”齐肃又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刚刚那么温和了,那笑意并未延展至眼底便消失了。
☆、照片
宣澜似乎是不敢再说话了,他将头扭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道路,仿佛忽然对这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产生了无限的兴致。
齐肃见他这个样子便有些不忍,心想这孩子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
于是齐肃便主动开口跟他说了一些家常的话题,例如学习紧张吗,想考什么大学之类的,宣澜都一一有礼地作答了,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到了。”不经意间汽车已经驶过重重大街小巷,来到一栋极不起眼的建筑物门口。
宣澜有些好奇地向外张望,这地方实在是不像他认知范围内的餐馆:“这是哪儿?”
齐肃却不回答,下了车非常自然而然地牵了宣澜的手,带他向内走去。
宣澜的脸又开始红起来了,他脸皮白,一红起来就像是在上边薄薄地打了一层胭脂,胭脂不是好胭脂,看起来是浮在脸上的,不太自然。
门口挂着一盏做工细致的宫灯,此刻差不多已经玉兔东出了,天边远远有一痕新月,发出幽微皎洁的光芒,那宫灯不比远在天边的新月亮多少,纯粹是个摆设,不起任何照明作用。
齐肃仿佛对这里很熟门熟路,一进去便有一个高挑漂亮的素装美人儿迎了过来,美人儿的五官并不艳丽,加之淡妆素裹,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团月光中,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
美人儿看到齐肃身边的宣澜便抿嘴笑了笑:“齐先生,好久不见您过来了。呀,身边这么好看是谁啊?”
美人儿是宜喜宜嗔的美人儿,不开口的时候是画里的月宫仙子,开口的时候便带了人间烟火,非常活泼,逗得人情不自禁地微笑。
齐肃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作势护住宣澜:“你可别吓到我们家小孩儿,这孩子脸皮薄,没见过你这样的。”
宣澜站直了身体,尽量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垂下睫羽,面容微沉,他长得好看,那模样确实挺能唬人的,于是美人儿很识相地不再逗他,笑语盈盈地穿花拂柳,行过小桥流水,引齐肃进了一个幽静的房间。
房间内部也装饰得古色古香十分美丽,灯光是特意调的暖黄,柔柔地打在被精心打磨清洗过的地板上,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这才进入主题。
“这不像吃饭的……像是有人住在这里一样。”宣澜忽然小声对齐肃说。
齐肃倒没想到他忽然就这么直率了,仿佛看出了他的紧张,齐肃揽住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别怕,这些都是唬人的,其实不就一吃饭的地儿嘛。”
齐肃比他高出不少,这样和他说话的时候离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宣澜的耳朵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后那只耳朵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齐肃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刚刚不还挺像那回事儿嘛。”
宣澜的头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下意识地瞪了齐肃一眼,于是连忙伸出手来想抚平,然而显然是不可能的。
齐肃扬声对引路的美人儿道:“诶,小雅,待会儿拿把梳子过来,我们家小朋友的头发的头发乱了,要找我拼命呢。”
美人儿抿着嘴对他们温和一笑,很了然似的。
“我哪有——”宣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齐肃被他这双眼睛盯得心猿意马,索性伸手又揉了揉那头乱发。
眼睛是很好看的眼睛,像晕开在水里的墨滴,人也是很好看的人,像他的妹妹。
齐肃看到此情此景忽然想起一句话——“蓬头垢面,不掩国色”。
那少女幽微的身影仿佛又飞进了他的心里,他怔忪了一下,松开手,不再打趣这孩子。
进了房间,早有人候着为他们添上茶水,茶是白茶,美人儿为他们送上梳子后附在齐肃耳边低语了几句便退了出去,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宣澜不知道怎么开口,低头喝了一口茶便一直沉默着。
“来我给你梳梳头。”像是为了打破这沉默,齐肃捏着梳子站起来,走到宣澜背后,宣澜大惊,说要自己梳,却无论无何也挣不过齐肃,齐肃忽然不动了,原来是挣扎间宣澜露出了颈间的那个坠子。
这实在是很不起眼的坠子,除了箍在外边的白金之外其余都不算新,上边刻的六字真言因为常年摩挲几乎有些看不清了。
“你——”齐肃低下头,丢开了梳子,将那坠子拿在手里仔细把玩,坠子还连在宣澜的脖子上,他一时间不知是怎么了,有些尴尬地想把坠子拿回来。
“别动。”齐肃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吓得宣澜果然不敢再动,“这坠子是谁给你的?”
宣澜小心看了他一眼,犹豫答道:“我母亲给我的。”
齐肃握紧了那坠子,又问:“那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她……她很早就去世了。”宣澜低下头,见齐肃怔住,便小心地将那坠子从他手中抽出,放回领口,“您、您认识我母亲吗?”
齐肃的怔住只有一瞬间,被他很快地掩饰过去了,他微微笑了一下,仍然是风度翩翩无懈可击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看到这坠子的反应很……很奇怪?”宣澜斟酌了一下说法,说出来之后却仍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
这时他没有看到齐肃站在他身后,连看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没有在意他的笨嘴拙舌,拿起了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梳子,不等宣澜反应过来便为他梳起头发来。
梳子是做得极精细的龙纹玉梳,看起来颇有古意,触在头皮上只觉得温润,齐肃的动作极轻,仿佛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将他的乱发一一梳理整齐。宣澜起初有一瞬间的身体僵直,但在齐肃的手抚上他头顶的时候终于放松下来。
头发并不是很乱,须臾便梳好了,而齐肃却并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宣澜背后,宣澜想扭过头去看他,却被齐肃的双手摁住双肩,示意他坐好。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齐肃轻声问,仿佛是不愿打碎一个梦似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虚浮。
“她叫宣玉蕊。”
“那你记不记得她去世的时候大概几岁呢?”
宣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五岁的时候她就不在了,我那时候还小,后来被送到了福利院,再后来……就到了我养父母家。”
齐肃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正当宣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齐肃坐回桌子对面,拢了拢衣襟,才朗声对外边说:“请进。”
宣澜小心观察的神色,只见他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他自己反而有些失落。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齐肃看侍者把菜摆好退了出去才说:“怎么老爱低着头啊?你是个男孩儿,要大方一点。”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平常不这样的。”宣澜有些着急,仿佛急于证明自己似的。
“好了好了,吃菜。”齐肃的态度很随和,给他搛了一筷子菜,“尝尝这儿的开水白菜,很出名的。”
宣澜依言尝了,果然极为清香爽口,和平日里所吃的大相径庭,齐肃又一一为他介绍了诸样菜品,宣澜也一一尝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比我做的好吃。”
“你还会做饭啊?现在小孩儿会做饭的可不多了。”齐肃为他盛了一碗鱼汤,笑着问他。
宣澜用力点点头,眼睛是亮晶晶会发光的:“会的,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他尝了一口鱼汤又有些失落,“今天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齐肃看向他的目光简直称得上慈爱了,他觉得这小孩儿哪怕不长成这个样子也足够可爱了。如果……一个微妙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
他像是不经意地问:“我看你上次来停车场找我好像等了挺久的,而且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对我说?是么?”
宣澜正在喝汤,闻言抬起头来。他主动把那个坠子取下来,诚恳问道:“您是不是认识我的母亲?”
他目光诚挚,眼神坚定,就这么直接地看向齐肃,齐肃无法欺骗他,那坠子的外边的白金在灯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
我不能骗这个孩子,他心想。
齐肃伸手接过那个坠子,将其紧紧地握在掌心,对宣澜说:“是的。”
宣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他没有开口,等着齐肃自己往下说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母亲是不叫宣玉蕊的,宣玉蕊是个假名。”齐肃放下筷子,表情带了一丝郑重,“她叫舒檀。”
舒檀。
宣澜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了几遍,他从不知道这些。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