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传递着老君离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蟠桃盛会在即,速速归天!”
杜少康拾起白玉药瓶,陷入了沉思。
蟠桃盛会,乃是天界之内最为庄重盛宴。王母主宴,届时天庭各处的人都会去。
而他杜少康乃为酒仙,那刻却显得不可缺少。试问盛宴缺酒,又哪里缺的了酒呢。
在下界呆长了,竟有些忘了天庭还有一个蟠桃盛会。
“唔~”一声轻轻的呻吟在这静寂的房子里响起,破去了满室的寂静。
杜少康收回思绪,转过头来看着地上的少年。
少年似是陷入了梦靥之中,眉头紧皱,牙齿毫无意识的咬着下唇,鲜血四溢,那孩子也不管不顾,还是咬着,很快的嘴巴都咬的血肉模糊了。少年无意识的扭动着脖子,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拳头,手指上是干涸的血迹,很快的又流出了新鲜的血液。
杜少康几步走了过去,轻轻的将少年的上半身扶起,让那孩子靠在自己的怀里。
鼻端之间血腥问越发的浓厚了,他也无法再顾忌,只得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打开,取出了一刻泛着红光的仙丹。他想掰开少年抿的严实的嘴,那孩子如同海底的蚌严实的紧。
杜少康无奈,只有暂时的放弃。
他将手中的白玉瓷瓶放在地上,哪知在转过身看少年时,那少年却是双眸圆瞪,眸中的仇恨铺天盖地,似是一片烈焰不把人燃烧殆尽不罢休。少年双眸紧紧的瞪着杜少康,可又像是透过杜少康在看着其他的人。
这时又听见少年狠狠的道:“我要杀了你!”声音夹杂着毁灭一切的笃定与恶毒。
杜少康怔怔的看着怀中的少年如此凶恶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再看时,那少年却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感。白皙的脖子缓缓的往一边倒去。竟是昏死过去的场景。
杜少康有些急促的取开白玉瓶的瓶塞,此时在掰开少年的嘴却是异常的容易。一刻泛着红光的丹药轻巧的滑入了少年的嘴里。
渐渐的少年的脸上泛着一丝微红的光芒,那光芒一直蔓延到脖颈一下,血肉模糊的嘴巴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缓缓的治愈着。
杜少康一个施法,眼前的木屋便变了样子。
两人所处的地上是一处内室,内室的柱子雕着不知名的兽,或是独角踩着涅火的猛兽,或是盘桓在翔云之间的长着翅膀的蛇,又或是口吐泗水四爪青龙。
地板是青玉石铺成的,极尽奢华。石上刻成奇花异兽,精致中又透着一丝诡谲。
内室极其的空旷,内室的周边布着矮柱,矮柱上放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将这夜里的屋子照的明亮。
屋里的左侧是一块极大的水池,池里的水似是温水,一阵氤氲水汽悬浮在池面,颇具暧昧的感觉。
杜少康抱在少年缓缓的踏过了水池当中,水不及他的肩高,却也足够。
自少年周围晕开了淡淡的血丝,血渐渐的往外延蔓延着,霎时一池的清水便化成了淡红色的血水,一阵浓郁血腥味也盘桓在空气不肯消散。
杜少康皱着眼瞧着少年衣服下稍微浓郁的血色,他轻轻的松开了怀中的少年,两人的距离也渐渐的大了,而那少年的身下似是被什么力量托着,仅仅是手脚垂在水中,身子却是漂在水面上。
杜少康走近了池边,起身站在池子边。身上的衣裳却是没有半边水渍或者血渍,依旧是月白色的。他紧紧的盯着池子中的少年,显得有些慎重,连着一贯茫然的情绪都收拢了干净。
他一手抬在空中,虚空中渐渐显现了一个青玉瓶,青玉瓶缓缓的落在了杜少康的手中。
他取开了瓶塞,倒出了三颗药丸,药丸乃是褐色的却发着淡青的光彩,显得有些异样与神奇。
杜少康将那三颗药丸投入了水中,水中的红色渐渐的消失,而水的颜色却成为纯净的。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消失,反而发着淡淡的青草花香。
接着在池边盘腿而坐,闭上了眼,双手结印。自杜少康手掌脱出了一个发着淡青色光芒的膜。
那膜越来越大,还缓缓的像水池中间的少年推去。渐渐的膜的容量能容纳一个人了便停止了扩大。
那青色光膜停在少年的上空之中,显得有几分神智,似是在说:上来呀。
下面的少年也像是应了那膜的意思,渐渐的往上空之中升起,停在半空之中,静止的不动了。少年湿漉漉的长发垂在空中,还滴着略带血迹的水,水没入池中却有归于无色。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那少年的衣裳被渐渐的褪去,黑色的外衣迅速被褪去,留下的是被血渐染的白色里衣,艳红的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而后里衣也被褪去了,少年赤裸着漂浮在半空中。
少年的肌肤是雪白的,全身上下都发着微微泛红的光芒,却依旧看的出那少年净白的肌肤。
消瘦的身子上却满是大小不一的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是新添上的。有些深入血骨,鲜血淋淋,有些是已然是结过痂的。全身还留躺着鲜血,血滑过胸膛,小腿,落入池中。
那漂浮的膜悄悄的飘进来,将少年包裹着。
红光微亮,少年身上的伤痕慢慢的治愈着。
那深入血骨的伤痕渐渐的以不可明说的速度慢慢的合上,渐渐的越来越浅,而后如新生的般,没有半点的伤痕。
结痂的疤痕也脱落了,脱落后的地方白皙带着微红,像是根本就没有受伤的一样,宛若新生。
整个过程也不过一个时辰,少年的感觉却是极其难受的。
从那红光开始的时候,他的额间便泛起了一层细腻的汗,不过片刻满脸通红。全身不由自主的痉挛抽搐着,却又不得放松,整个身子蜷到极致而后有重新舒展抽搐着。
少年嘴角溢出的呻吟声不受控制的大了,似乎陷入了难以描摹的痛苦之中。完好的手指又被他紧紧的捏着,指甲陷进肉里,艳红的液体再一次的落入水池中消失不见。
眼角溢出的泪滑过脸颊,没入发端。
这般看着竟有些可怜脆弱的意味。
直到全身的红方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后,所有的光芒消散,少年才渐渐的放松了。
青绿色的膜内,少年眉眼紧蹙,双手无力下垂,垂在空中的长发不知何时干了,随着室内的微风飘扬着。全身上下净白干净,没有疤痕,没有伤口,连着血迹都消失的干净。
除去脸色苍白以外,倒像是没有受伤似的。
池边的杜少康静静的听着这边的动静,而后慢慢的睁开了眼,浅绿色的眸里满是关切。
杜少康放下了手中的掌,那包裹着少年的绿色光膜便像是是失了力气一般渐渐的破碎,少年的身体也往下方坠落。
杜少康惊了下,便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少年的下方,他脚踏在满池的水面之上,却并不无下沉。手稳稳的接住了少年下落的光裸的身体。
他一展袖,便将少年的身体捂得的严实,除去裸在外面的腿外。
杜少康皱着眉,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少年,显得有些出神。
老君留下的丹药乃是活死人白骨的仙药,这般疗伤本就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即便是陷入昏迷的少年也接受不了,也难怪他会如此的痛苦。
不过现在好了。他看了看少年完好的嘴唇,苍白,但并不血肉模糊,心下便是满意了。
杜少康抱着少年走出了水池边来到了室内的一处床榻边,他轻轻的将少年的放在床上。
随手变幻出了一件浅白色的里衣,那里衣触手极滑,极其轻巧,制工精巧,自然不是凡间的衣物。
他手脚笨拙的帮少年穿好衣物后,替他掩上了被子,才放缓了口气。
屋外,夜空上挂上了一轮圆月,月光清凉,照在这铺满青玉石板的屋里显得有几分的奇异。
杜少康低着头皱了皱眉,却又是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满室的青草香气的房间里。
陷入昏迷的少年安稳的躺在床上休息,呼吸清浅,眉眼温顺。
相较于屋内的温馨,屋外的人就不那么认为了。
身穿黑衣和身穿白衣的两人愁眉苦脸的站在木桥的几步远处,他们想要踏上木桥之上,却被一阵看不清的结境给反弹倒地。
黑衣人畏惧的退了退,怂恿着身边穿着白衣的人道:“白大人,你……去吧。”
那白大人本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无血的脸,此刻却像是黑了一圈,只听见那人冷哼道:“黑大人怎么不去?这等不要命的事情,你倒是记起我了。”
黑大人不尴尬的呵呵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两人却是谁也不敢碰身前的结境。
那冷面的白大人等了许久,见没有任何的动静,别无他法便只有朗声道:“仙人,属我等冒昧,只是我等受阎王殿下之命前来拘该亡者之魂,还请仙人谅解。”
黑大人也是应声道。
谁知话音刚落,便瞧见了一个身着月白色的衣袍的人从那结境之中走出。
那人面容俊朗,却又一双浅绿色的眼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站在的两个脸色苍白的人。此人正是从内室而出的杜少康。
杜少康站在长草从中瞧着眼前的两人,才恍然了:“啊,是你们。”
黑白两位大人自然也是认出了眼前的杜少康,杜少康初次升仙时,他们两人差点将杜少康当做亡魂拘走,那个大玩笑倒是真的有些严重。不过杜少康脾气甚好,并未追究就是。
他们原以为杜少康会再说什么,哪知那人说了三个字后便不再言语,神情有几分茫然。
黑白两位大人嘴角抽搐的道:“原是酒仙大人,我等奉阎王之名,前来拘云涧之魂的,还请酒仙大人予个方便。”
杜少康闻言略显疑惑,他问:“谁是云涧?”
黑大人抬手扶额,只觉得鸡同鸭讲,素来知晓这酒仙大人一向恍惚不着边,倒是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的不着边。
他只有接着道:“酒仙大人身边有谁?”
杜少康倒也实在,便道:“有一个少年,他受伤了,吾瞧着不忍,便救下了。”
黑大人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意外。
素来仙人不得随意插手凡人性命,命途的,因为一旦插手了有些人的命数就会更改。而这杜少康却随手便救了一个,实在是罔顾天律。
黑大人与白大人对视了番,瞧着白大人摇了摇头。
随意两字有些不好捉摸,他们两人也不过是小小的鬼差,哪里敢说什么其他的话,黑大人便接着道:“既然是酒仙大人所救,我等也无法了,只是还望酒仙大人看好那人,莫要让那人陷入凡尘,扰乱凡间他人的命数。”
事已至此,自然是别无他法。
杜少康闻言点了点头。
黑白大人无奈,他们还需要向地下阎王告知,便只有告辞。
两人一起道:“酒仙大人照看那人,我等先行一步,告辞。”说着两人身边便响起了一阵黑雾,黑雾消散后 ,两人的身影也没有了。
杜少康此时抬眼瞧着那轮圆月,嘴里呢喃着:“哦,是叫云涧啊。”
这样子分明是全然忘了那刚刚离去的两人的叮嘱,若是黑白两人知晓了,估摸会呕出一口血的。
月光清莹,夜色若水,粼粼泛光的湖面照着岸边的木楼,楼里的木地板上几瓶白玉瓶发着幽幽的光芒。
有些人,有些事,已然发生着改变,悄悄的离原先的轨迹越来越远了。
第3章 灭门惨祸
“云儿,你爹在院里练武,这日头如此酷热,怕是累着了,你扶着娘去看看吧。”身形臃肿的少妇若声细语的对着身边的小少年说道。
那小少年自然是云涧。
不过十来岁的光景,却听话懂事的很。
见娘亲半圆的腹部行走更有不便,云涧轻声嗯了声,便走上前去扶着那妇人。
而后画面突转,两人竟是来到了一处庭院。
院里开阔,一个穿着黑色武袍的俊朗青年执着银枪正在练武。
那武士练的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到来。只径直的舞着银枪,招式熟稔,宛若游龙在天,猛虎归山般自然随性。
许久,那方才停歇。
青年转身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安静的站在一边,云涧长相有几分像他的母亲,略显秀气,唯独那双眼睛像他的父亲,黑亮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专注。
青年被两人的注视敲得有些赧然,便将银枪插入腰间,跨步而来。
他一手扶着尚有身孕的妻子,一手摸着不及肩高的云涧的头,笑得温柔:“夫人什么时辰过来的,这日头毒辣的紧,还是回厢房的好。”
倚在他身侧的女子盈盈一笑,不知从哪出取出的丝巾覆上了男人汗津津的脸庞,娇嗔的道:“夫君练功许久,妾身担心夫君累着了,便过来瞧瞧。瞧着夫君练得入神,妾身怎敢随意打扰。”
一旁的小云涧也抬头直直的盯着那青年,少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父亲的崇敬:“爹爹好厉害,比师父都厉害!”
那青年闻言一笑,却是改摸为掐,将少年有些圆润的脸掐的不成模样,手劲却并不重,他瞧着少年眼里满满的崇敬,不由好笑道:“你呀你呀,嘴巴肯定是涂了蜜的。”
少年有些疼痛的挣扎着,却是将掐着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紧紧的握着,抬眼笑得肆意:“你是云儿的爹爹,爹爹自然是最厉害的!”
那青年哈哈大笑了声,片刻收拢了脸上的笑意,颇具深意的道:“得妻儿如此,我云苍不枉此生。”
他身上的少妇闻言将头放在那人肩上,收回了手中的锦帕,双眸含情的看着那人的眉眼,定定的道:“夫君,妾身定会跟随夫君,永不离弃。”
此时三人之间还是浓情蜜意,日头光亮,景色迷人。
那刻忽的天幕尽黑,天穹之间闪现着极其惊骇的闪亮。硬生生的将这一时的安逸劈的支离破碎。
室内的小云涧被惊动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呆呆的趴在床榻上听着屋外的动静。
屋内的灯火闪烁着,窗外印着来去慌乱,苦于奔命的人影,手持长刀的凶狠蒙面人狠心砍向妇孺,破体而出的血迹泼洒着,陡然失去性命的人轰然倒地,鼻端弥漫着油气味和铁锈的血味。
小云涧被这一切惊得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