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草地与周边没什么不同,同样的硬度,同样枯黄的草皮。
但这处草地也不同。
这里是一匹三冠马的终点所在,也即将成为了另一匹三冠马的起点。
脚下的步伐猛地变大,在胧上月影没有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斜压到了原子概念和胧上月影之间。
‘可坐稳了,你要是掉下来了可就自求多福吧!’
猛地加速,让狂风将陈莫奢的脸颊吹的些许的变形。
激烈的碰撞随之而来,原子概念和胧上月影,两匹体格都算高大健壮的赛驹在这一瞬间,被那匹肌肉隆起的金黄色赛驹朝着两侧挤开,将魏白的侧颜彻底展露给了身侧的观众席。
{金汤躯五}带来的极致的碰撞能力展现的淋漓尽致,身前的阻碍不过是在转瞬间便被撕开了一个前后对穿的口子,让阵营观赛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
丁之轶目眦欲裂,他从未想过在如此控制之下,魏白依旧杀出了一条道路。
极大的步伐转瞬间便超过了朦胧玄驹朝着前方追去。
朦胧玄驹的眼中闪过不甘,它的末脚不弱,但是那要分和谁比,当堵截失去了作用,本场比赛的朦胧玄驹算得上是完全放弃了自己所擅长的东西。
神色黯淡,丁之轶有些迷茫与后悔,驯马师的话犹在耳畔,却让丁之轶不禁感到质疑。
为什么我便不能相信朦胧玄驹呢。
这匹明明也具备着最强驹能力的赛驹...
短短一百米不到,从最后杀到最前方,令观众席的观众们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紫谦高坐于解说席之间,大脑有一些空白。
当魏白突出胧上月影的瞬间,他也看到了那匹赛驹的侧脸。
那只眼眸中,闪烁着的,是让他曾经所向往着的一切。
神情开始显得癫狂,在耳机中愤怒的催促声中,紫谦直接站起了身,将解说间外愤怒地一通喷的领导吓得一下子停了口。
停顿了五十米解说声音的洛阳竞马场上空,再度响彻起紫谦的声音。
这一次的声音充满了激||情,似乎是要将解说的整个人都揉进去一般。
竞马场外往来的车辆都不禁停驻,有些不关注赛马的司机也打开了车窗...
“黄金天选!是黄金天选!黄金天选!三冠马回来了!是三冠马的回归!”
“黄金天选,他回来了啊!”
几乎没有人理解边哭边怒吼着的紫谦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有在马背上的陈莫奢一下子涌出了泪水。
“黄金天选!三冠马的突击!黄金天选还在加速!这就是黄金天选!这才是黄金天选!华夏第四匹三冠赛驹,展开了他撕裂峥嵘旅途的脚步!”
“洛阳竞马场,两年的等待,虔诚地迎接着它的皇帝——黄金天选!”
“你疯了么!酱紫解说?”领导的怒吼自耳机里传出,但是紫谦毫不在意,随后将耳机取下丢在桌子上。
“我t**你个紫谦!”重重地捶玻璃声隐隐通过音响传出,但是没有人会去在意。
他们的目光只看到了那匹赛驹已经逼近了头名,并朝着最前方冲去。
“黄金天选已经追平,黄金天选已经追平,黄金天选开始反超!无论你是连霸者抑或是后起之秀,都将败倒在黄金天选的统治之中,黄金天选已经实现超越,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如果,所有的赛驹都会是我的敌人,那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金色暴君——黄金天选啊!”
“两百米!最后的两百米,这是通往秋三冠的两百米!这是通往全年无败的两百米!这是华夏第一的两百米!两个马身,三个马身!太快了太快了!黄金天选!好强的末脚!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超越,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打破垄断!”
“霞光万丈,依旧是秋时最盛的霞光,天下,已经是黄金天选之天下!最后一百米!黄金天选五个马身进入独走!五个马身进入独走!”
“总要有马打破极限,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黄金天选,g1十胜,最后的五十米!六个马身,七个马身...黄金天选!回应着所有期待,回应着一切诋毁,这就是黄金天选,一路走来的荣辱,一心承受的悲欢,都在这一刻,成为了镌刻在天空的记忆,名为黄金天选啊!”
“黄金天选!黄金天选!天选率先冲线!天选八个马身率先冲线!这是黄金天选!”
“自三冠后的一切变化,都是为了今朝的蜕变,这就是华夏最强的器量,这就是华夏第一!”
“呼哧呼哧...”
音响中的气喘吁吁被观众席的声音所掩盖,二十万观众的掌声,声势惊人。
阵营观赛区的御司卿用力地鼓着掌,两手通红也不肯停下,让慕守苦笑着跟着鼓掌。
冲线的瞬间,陈莫奢高高地举起了鞭子,用力地挥动着右手,宣泄着内心的情绪。
但是魏白没有停,脚下的步伐依旧,撕裂着前方渐渐停息的风,以一种冲刺的姿态,继续奔进。
后方的赛驹陆续过线,却只见那匹第一名的赛驹还未停下,朝着弯道之中继续奔进。
没有去拉停或是疑惑,陈莫奢只是连忙将手放下,配合着魏白的行为,继续着冲刺。
观众席的人也没有谈论,只是一直奋力地鼓着掌,直到魏白停下为止。
陆长肆站在阵营观赛区,看着又多冲刺了一段距离的魏白,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魏白停下来的告示牌旁边。
距离终点四百米的告示牌前大约五十米的距离,魏白与陈莫奢缓缓减下速度。
泪水突然控制不住地流出,随后嘴中也压制不住哭声,陆长肆趴在了栏杆上失声痛哭起来。
同样注意到的还有紫谦,联想到去年今日,也不禁眼眶酸涩,视线稍微模糊了起来。
“黄金天选,这就是三冠马的意志么?最后的三百五十米...”
“锁画之香,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天选,替你跑完了...”
声音不重,却落在了所有人的心头,观众席原本还沸腾的欢呼声渐渐止住,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高声呼喊起了魏白的名字。
喘着气转过方向绕了回来,趁着其它赛驹们还没有退场,魏白快步走到了出口旁边。
锁缘之诗正停在那里,满脸欣喜地看着魏白。
“恭喜你啊,天选!”
“你也很不错,以后也继续努力...”
点了点头,魏白笑着回道。
锁缘之诗闻言似有所察觉,正待询问,却见魏白已经走向一边。
鸳鸯绻首正在那里和蝶影翩跹讲着什么,见魏白走了过去,有些提防,又有些畏惧地小声问了句“你要干嘛?”
瞥了眼鸳鸯绻首那副害怕的样子,魏白不禁失笑,随后语气也温柔了一些:“以后好好对它吧...”
“还...还用你说?”强忍着恐惧昂起头,鸳鸯绻首尖声道,随后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问题,红了脸垂下头去。
没再多说什么,朝着观众席前的赛道上走去。
扬起头,魏白看向了逐渐明朗起来的天空,云层散的好快,不经意间,也就只剩下了两三朵云彩,在那里漂浮。
“系统,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看着身侧依旧在高呼着自己的名字的观众席,魏白歪着头,思索模样。
“走吧?”这般轻声说道,“到这里结束,也算是刚刚好...”
“明年就是国际赛马杯了,不打算为华夏赢下来么?”系统的尾音微微上挑,让魏白分不清是调侃还是认同询问,“况且,我看阵营似乎也没打算让你退役嘛...”
“有马能做到的,华夏又不是曾经那个时代了...”脑海中闪过来者何人、朦胧玄驹等马的身影,魏白低下头来,将头轻轻地垂在草地上,“而且,如果是黄金天选的选择的话,阵营会同意的。”
“说的也是啊...”系统有在感叹,随后也就陷入一阵无言。
观众席的高呼依旧没有结束,甚至是迎来了第二波高||潮。
魏白此刻停下的地方,正是距离终点三百五十米的地方,锁画之香倒下的地方。
陈莫奢轻轻跳下马,走到了魏白的脸旁,缓缓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了草地上。
这里也是滕后辉最后一次比赛时地终点。
观众席的声音渐渐停息,紫谦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在那里静默着的一人一马。
他们都闭着眼,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
良久,魏白抬起了头,看向了观众席。
容纳了二十万人的观众席,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去,全都聚焦在了这匹同样看着他们的赛驹身上。
“有什么感想么?”系统突然笑了起来,问道,“马迷们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么?”或许本想着不置可否,但在稍一愣神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一世啊,哪会有人是真心喜欢啊?”
“打破了备受爱戴的血脉的垄断,没有赢下任何一场国际赛事,始皇赏春的故意摆烂,导致了小锁的死、眷姐的沉沦、锁缘的失去自我,甚至一度认不清自己...”
“无非是破败的、遗憾的一世罢了,被命运摆弄几道,却始终难以坚守,连重要之马的离去,也未能唤醒已经混乱的意志,直到所有的一切都站在对立面,才幡然醒悟...”
魏白的情绪平静,只是轻声地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陈莫奢也站起了身,随后走到魏白的身前,捧起了魏白的脸,踮起脚,将魏白的头稍微摁低,吻在了额头的正中心。
转过身高举起鞭子对着观众席,而紫谦的轻笑也带动着观众席一阵阵善意的笑声和口哨声。
“最强马黄金天选!”
这是陈莫奢的呐喊,虽然极小,但是前排的不少观众听得清楚,于是连番传递之下,就变成了全场的呐喊。
“最强组合,陈莫奢与黄金天选!”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口号,于是观众席的喊声也就变了内容,就连阵营观赛区的陆长肆和御司卿也跟着观众席高声喊了起来。
怔怔地看着陈莫奢振臂高呼着的背影,魏白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口中。
“你看,还是有人真心喜欢你的嘛...”系统的声音悠悠,让魏白的思绪有些飘忽。
“希望锦标的极限反超,华夏的第四匹三冠赛驹,不胜牝马的世界年轻马大赛,斜行或是偏离赛道也能第二的凯旋门赏与始皇赏春,赢了乌拉拉的‘不要脸’赛驹,全年无败的36年霸主,华夏史上首匹秋三冠,以及...”
“战胜了命运的、天选的逆命者,很传奇的一世,为什么不会有人真心喜爱呢...”
“非匠非船非歌剧,是黄金天选,是魏白,所以才值得喜爱啊。”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魏白其实没太去听系统的话,自然也就似懂非懂了。
目光中尽是那些满是欢喜的脸庞,他们的热爱溢于言表,无需猜疑。
“所以,现在是什么想法呢?”系统的轻笑声依旧,完全不在意魏白是否有听自己方才的一席话,
“嗯,下一世怎么着也得g1十一胜吧...”
“为什么这么想嘞?”或许是觉得魏白的回答有些超出想象,系统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原先我还会去想,什么奔跑的意义啊之类的,现在也察觉了,赛马嘛,我是被赛的那个,跑就行了,哪还管那些啊...”
魏白的话说得有些乱,逻辑也不算清晰,但是系统也没问,即便这个回答和它的问题好像并不搭边。
轻轻蹭了蹭陈莫奢的后背,随后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云彩。
那几片余下的云倒是没有悄悄溜走,依旧停在原地,端详着魏白的模样。
日光并不刺眼,很是温和,洒在魏白的脸上,让魏白很是惬意。
此刻的天空,美丽极了,能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此刻的天空之上,也是极好的吧。
有些话终究还是藏在了心底没有同系统说,或者说并没有一定要说出来的必要。
在这方世界,人类携手赛驹,迄今所创造的灿烂的赛马文化就如同当下美丽的云景,把一同生存的天空烘托得极其壮观。然而,若要追究云景的背后有什么,便只能堕入无底的虚空里了。
意义也好、命运也罢,当如是也。
至于那下一世总得g1十一胜的话...
大概也只在于突兀地发现了,无聊是比悲观更致命的东西吧,恰如这悲观的一世,透彻的悲观尚可走向宿命论的平静或达观的超脱,深刻的无聊除却了创造和死亡之外别无解救之道。
他不止是马,亦是一个人,他与赛驹的不同便在于此。
当一个人立志站到了一个领域的顶峰,你就应明白,不能、也不该忍受生命愈来愈成为一种无意义的重复。
对魏白而言,骑师如是,赛驹亦如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