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鼓舞也就到这儿了,然后邓玘就被城墙摔死了。
这段时间压力最大的人就是段复兴,因为他是个作战经验较为丰富、工作经验极其匮乏的官员。
谁死了,都没邓玘死了对练国事打击大,因为邓玘之所以驻守在陇州以西,就是他和陈奇瑜特意安排的——他俩觉得刘承宗不会从陇州突破。
甲戌科二甲第四十三名。
“西安重镇,刘贼来攻关中,必先取西安,西安城坚池深,易守难攻,但仅有孤城陷落也不过时间问题;你是河西道,值此危难之时,需有人单引一军进驻乾州,进可为西安府外援,退可分散敌军兵力,却是九死一生,段参议可敢?”
派去的人手也见到了知府张允恭,张知府表示他觉得延安府一切正常,皇上或者朝廷要是觉得不正常,那他能给出两个解决办法:派锦衣卫把他拿到诏狱去;或者让人把延安府搬到诏狱去。
万万没想到川军营的将官军兵都已经被张崩了——邓玘暴毙,防线崩溃。
段复兴一听这话就乐了:“军门不必激将,段某一介书生,蒙受天恩授五品参议,娶得一妻三妾,春风得意享尽富贵,今日正是用命之际,若守城不济一死而已,人世虽短,却也无憾。”
只不过这些人的去处有高有低,主要看胆量,三甲同进士出身到南方当个七品知县不奇怪,一甲进士及第在北京做个七品编修也很正常,段复兴就比较厉害了,第一任官职就是正五品的陕西参议。
他不怕死的,非常守规矩,因为规矩是读书中举就能活出人样儿,那他就读书,谁给他读书创造障碍他就跟谁拼命。
至少在练国事看来,那场发生在四川西部的战役,给明军同僚在士气上带来极大鼓舞。
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也是他的命运。
他跟段复兴是山东老乡,不过段复兴生在鲁西,鞠思让生在鲁东,是登州府的文登县人,不过一直在陕西做官。
而且鞠思让不光能劝人种地,因为这事儿升任西安府的捕盗同知,被洪承畴调到军中做事,可飞天何崇渭、郝临庵占据的铁角城内讧,就是他给洪承畴出的主意,同样用计拿下了首领大红狼的脑袋。
可当时谁都没料到邓玘能被城墙摔死。
就这节骨眼上,刘承宗大举东征,坐镇陕西的巡抚练国事还瘫在床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快把段复兴逼疯了。
张允恭说不好,只让人答复:“不动,延安府就不会乱。”
人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心甘情愿地守规矩——循规蹈矩有好处。
就连平凉府的百姓听了这话都有裹粮踏上迁徙之路的,更别说六盘山以西的情况了。
但他的工作顺利,段复兴的工作就不顺利了,一提供应兵粮军需,鞠思让就骂人。
宁夏边军在洪承畴的指挥下确实连战连捷,但是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元帅军的北路指挥官是旅帅曹耀,兵马不如主力精锐,不过有甘肃马匹的便利来去如风,打的是弃城战术,攻下一座城,就把人口财富搬空,随后弃城离去。
早在大乱初起,白水王二最早起事的时候,鞠思让就在西安府的镇安县当知县,几千农民军途径境内,商洛兵备道刘应遇谋剿,鞠思让就替农民军求情,说农民军都是饥寒逃税的穷苦百姓,苟活于草莽之中,为避免刀兵相向,自告奋勇前去劝降。
好在这个时候,他收到消息,陈奇瑜从庆阳府赶过来了!
陈奇瑜进西安,一没看练国事、二没找段复兴,直接派人宴请城中士绅故将,希望号召他们出家丁子弟、裹粮助军,以救关中失陷之急。
段复兴当秀才的时候徐鸿儒在山东以闻香教的名义起事,他领同学打白莲教;中举之后发生了吴桥兵变,他又受地方号召带乡亲干孔有德,手上三十多条人命。
如今高中进士……陕西。
练国事一躺就是七天,所幸他一贯除工作劳累之外没啥恶习,这才没被邓玘带走,再睁开眼脑子还停留在邓玘暴毙的局势呢,开口第一讲句话:“调汤帅速进陇州,务必拦住刘贼!”
高昂的士气,加上六盘山沿线的险要地势,任何一路防线都能在元帅军猛攻之下,坐拥地利抵抗其几个营的狠攻。
练国事在西安收到这消息就脑出血了。
留下段复兴无声张嘴骂骂咧咧:他妈的,又睡了。
是真脑出血,直接头疼得起不来,躺下了。
练国事当然不听他扯淡,又派人过去只问了一句:“延安府会不会乱?”
甲戌科的进士都很厉害,因为这一年的殿试题目是崇祯皇帝亲自提出的八个问题。
段复兴就是一个标准的大明梦践行者,他早年丧父,被寡母田氏养大,家庭出身不坏但也谈不上太好,自小以耕读为业,寒窗苦读二十年,中秀才娶妻杨氏,中举人又纳妾室牛氏、宗氏照顾寡母及家庭,直到去年高中。
这个官职本身很正常,只不过开展工作太难了。
毕竟人生享受就在张弛之间。
说罢,段复兴行礼道:“待在下辞别老母,明日就奔赴乾州。”
却不料陈奇瑜摆手道:“带上母亲,还有你的妻妾孩儿,都带去乾州——此战以西安为饵,四关锁死,要将刘贼麾下数万精劲贼子诱入秦中围歼,西安比乾州危险。”
“军门放心,在下必力保乾州不失,人在城在!”
待段复兴离去,陈奇瑜一双醉眼看着他脊梁挺直的背影,深吸口气,缓缓握紧双拳:“刘承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军队猛,还是我朝廷天军的本事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