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顾怀袖盯着水底的鱼看，那叫做水红的丫鬟倒是伶俐，主动道：“这里下头的鲤鱼还是前年园子翻修的时候种下的鱼苗，平时来的客人比较，所以见着人也不怕的。您若是想要喂鱼，奴婢给您拿鱼食儿去。”
顾怀袖往廊边倾身，锦鲤纷纷往这边探出头来，可爱得厉害。
她也在外面转了有段时间了，只坐在廊边，请那丫鬟去拿鱼食来。
略整自己膝盖上的衣料，顾怀袖看向这回跟过来的喜福，只道：“你们两个从这园子里出去吧，去找了阿德那边的人叫人带着，先把咱们在江宁置办的别院收拾收拾，在这边作客也不过是暂时的事情，回头来还要回去住的。”
福喜躬身应是，便朝外头走。
顾怀袖坐在这边，身边只有了个青黛。
她手支在廊下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又忽然想起来：“在船上摇会儿都摇昏了，你往前面追两步，告诉福福，挨着二爷的书房隔壁，再给我摆个书格。”
青黛笑着点点头，“那您在这里别走，奴婢去了立刻回来。”
顾怀袖笑着点点头，看青黛走了，便伸了个懒腰，两手搭在围栏上头，去逗弄下面的锦鲤了。
“二少奶奶，鱼食儿……”
斜后方忽然来了个声音，顾怀袖听见是之前那个丫鬟。
只手已经伸到了顾怀袖的左手边，她也没在意，脸上含着笑意的同时，伸手去接那小碟儿鱼食，只道：“劳烦你跑趟——”
戛然而止。
顾怀袖已经接住了那青花的小碟，里面金灿灿地片都是鱼食。
可递上盘子来的那只手，却不是女儿家的手，带着几分生冷的硬气。
顺着这手抬眼，竟然是换了身孔雀蓝长袍的沈恙，正端了那鱼食递给她。
顾怀袖吓得下缩了手，往后退了三步，只留着沈恙端着那小碟在原地，还伸着手出去。
这人方才不还在花厅里谈事儿吗？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这园子里怎么什么人都进来？
顾怀袖恼怒至极，她紧紧拧着眉，警惕地看着他。
方才出声喊顾怀袖的那丫鬟水红，也完全愣住了。
原本她是为张二少奶奶拿鱼食儿去了，结果刚刚过来出声喊顾怀袖，就看见沈爷在这里，直接夺了她手中的小碟递给了顾怀袖。
水红吓得张小脸都变了颜色，这位夫人可是廖老板的贵客，沈爷怎么……
沈恙却是好整以暇，副慢条斯理的模样。
“夫人不是要鱼食儿吗？”
顾怀袖根本不想搭理此人，连叫他自重都是辱没了自己。
压根就是风月场上混的，顾怀袖回头看，青黛已经要来了，她只冷笑声：“什么沈万三第二，怕是也落得跟沈万三个下场。”
明朝巨富沈万三，最后因为富可敌国，下场可不好。
这沈恙敢号称沈万三第二，谁知道下场如何呢？
顾怀袖这摆明了是讽刺。
沈恙听了，却只是眼睛眯，不急不恼，他轻轻将手里那装着鱼食的碟子放回水红的手中，又撩了水红颊边缕发，竟然就在顾怀袖的还没来得及走开的当口上在水红脸上亲了口。
水红的脸色下跟她名字样，两颊晕红，双眼迷离，又是窘迫又是羞怯地喊道：“沈爷……”
沈恙斜着眼睛看顾怀袖，眼底戏谑的意味儿很浓。
今日在花厅里说话的时候，被那个张二给噎得不浅，他看上的那个智囊邬先生，对张二是推崇有加。沈恙就是个小人，心里不舒服了，自然要找些法子来报复的……
可顾怀袖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只能骂他句自讨苦吃。
眼底见着沈恙调戏廖逢源园子里的丫鬟，她脸色根本不带变的，转身招呼了青黛就准备走。
然而此刻，外面园子里忽然之间起了阵喧哗，竟然有人从角门那边过来，他嚷着要往里面闯。
这座园子地方很大，可这处鱼池地方比较小，并且临近着角门，在那边的门口往这边望，就能瞧见这边了几个人。虽看不清面目，可至少知道个身量大概。
“现在沈爷不见了，你们廖老板不出来说说吗？”
“人人都在着急，他却闭门不见客，算个什么道理？！”
“娘的，你还敢当老子的路！”
“来人，把门给我撞开，我非要看看廖逢源这是个什么主意！”
紧接着，那门扉忽然声巨响。
同时，顾怀袖被眼前幕给惊呆了。
她完全没想到，在这样千钧发的时候，沈恙竟然直接翻出去，头扎进鱼池里，溅起大片水花，没了声音。
而后，门也被撞开了，外面涌进来许许身穿绫罗绸缎的商贾。
人又在门外闹腾了阵，等他们往园径上走，能瞧见鱼池廊桥上头模糊的影子的时候，池子里的水已经差不平静了下来。
顾怀袖真没想到沈恙竟然这样豁得出去。
不过……
现在不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吗？
她倒也不是要整沈恙，而是……不对，就是整他而已！
顾怀袖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水红眼，直接朝她伸手，让她把鱼食儿递给自己。
而后，顾怀袖伸出手去，轻轻掀，便将碟中鱼食全部倒进了水里，于是满池的锦鲤全部拥了上来，看着整个水池里下缤纷起来。
原本还有见着水池之中水波太大，有些奇怪的商贾，这时候瞧见那锦鲤，都忍不住叹着：“真真池好鲤啊……”
他们从后头闯了进来，现在就要去找廖逢源了。
顾怀袖手里还剩下个碟子，她心里记恨，沈恙这样的人轻浮得可怕，不报复回来她心里不舒服。
想着，顾怀袖直接狠狠将手里的青花小碟往水里栽：“活该！”
“噗通”声，青花小碟扎进水里，往里面走了阵，才缓缓沉下去。
看着铺满了锦鲤的水面，想着还在这群鱼下面的沈恙，顾怀袖拍了拍手，悠然道：“青黛，走了。”
青黛前后联想，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抿嘴儿声偷笑，跟着顾怀袖走了。
顾怀袖也懒得想别的，竟然直接从廖逢源这座葵夏园出去了，要回自己别院去。
问张廷玉去哪儿了，才知道张廷玉竟然跟廖逢源去前面看河上翻出来的那些尸体了。
顾怀袖长叹了声，叫人给张廷玉留了口信儿，便自己离开了。
鱼池这边，过了约莫有半刻钟，人都走完了，沈恙才从水里冒出来，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儿。
他衣服上竟然还咬了条锦鲤，不过人冒出水面，锦鲤便滑下去了。
沈恙左手捏着那青花小碟，右手竟然逮了只红黑相间花纹的富贵锦鲤。
他远远瞧着廊上那圆洞门的位置，顾怀袖已经不见了。
收回目光，看着还在自己手里挣扎的锦鲤，沈恙对它道：“别人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看见了吗？别人家的媳妇儿真是……爷跟你说话呢！”
锦鲤依旧在他手中挣扎。
沈恙盯了锦鲤半天：得，今儿晚上就吃你了！
沈恙郁闷得不行，张二他婆娘竟然敢在他躲在水里的时候，往里头倒鱼食儿，想起都觉得恶心。沈恙满身晦气地挑了隐秘的道路，回了廖逢源给自己安排的屋，换身衣裳去。
却说顾怀袖去了别院，在屋里等到天黑，才见到张廷玉回来。
张廷玉看见她面色不好，也没问，只皱着眉，似乎遇见了什么难解之事。
这倒轮到顾怀袖疑惑了：“你不是跟着人去看尸体了吗？怎么了？”
看是去看了，可也发现了些问题。
“我不敢肯定，所以这话我没跟廖掌柜的说……”张廷玉在屋里踱了两步，又拨弄了下半人高的红木圆花几上摆着的盆兰草，却缓缓道，“我怀疑，那船上死的船人，都不是沈恙的随从，而是要去杀他的人，他从头到尾就没上过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再来！
第八十二章锦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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