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将苏凌然的事儿当做圣旨回去后就先跟钟叔说了,钟叔不知道什么事儿,事出的突然,苏凌然谁也没告诉,但钟叔一听是给小公子的马车,恨不得自己就驾车走一趟,被钟莫几人好说歹说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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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苏凌然等人就在远离上京的小镇上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
屋里的油灯不是很亮,许是店家怕费了油钱,所幸苏凌然夜间视物的本事不错,接着那点子光亮也能看的清楚。
林乱整身衣服都有些湿了,现在也没有衣服好换,但外面披了苏凌然的外衫,里面的亵衣亵裤还干着。
苏凌然将其余的都给林乱除了,只留了亵衣亵裤,放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
第73章林家幼子
林乱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睡着了,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苏凌然坐在床边,自己身上还没有收拾,衣服只脱了有些湿的外袍和披风,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散开,还滴着水,把里面干的亵衣亵裤都沾湿了。
苏凌然看林乱脸色不好,缩成小小一团,想了想,就将手伸进被子里,试了试温度,客栈房间有些大了,今日有雨,又是晚上,冷的很,他记得林乱有些体寒。
果然,手下是一片冰凉。
苏凌然想要叫人送个炭盆上来,暖暖屋子,这里没有替换的衣服,也能烤干衣服。
他原先想喊人,想了想林乱还在睡,虽然他这时候已经散了头发,脱了外袍,还是决定自己去楼下走一趟。
那些黑甲卫和常年跟着苏凌然的战将都在楼下,叫人上了好酒好肉,喝的热火朝天,他们一行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客栈,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也就放开了。
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扯到了自家小公子身上。
有个喝高了的战将撂了酒坛子,脸上还带着红晕。
你们一个个,看见小公子没?我上回就见了一回,那可真是怎么说来着,跟天上的神仙童子一样。
众人纷纷应和,旁边一个人接茬。
你们说,我们那小公子会不会接了将军的衣钵?将军就是接了老将军的位子,这几十万大军都等这小公子呢。
那战将打了个酒嗝。
都请了世子,八成板上钉钉了。
有个人立刻不同意了,他提着酒坛子,跳起来,踩着了凳子蹲在上边,像只猴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这爵位咱们将军自个儿挣出来的,能世袭,这上京多少二世祖啊,是个人就能给,可这军营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旁边立刻有人捅了他一下。
怎么?你还对将军有意见怎么着?
谁说我们将军了?外边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现在扶不扶得起。
说的倒是这个理,我们将军当年也是自个儿踏着多少尸体爬上去的。
那人看有应和的,有些得意,又压低了声音道。
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点。
我看我们那小公子也有些不正常,刚见第一面,我就觉得不对劲,养傻了一样,这么大人了,做人行事跟别人不太一样,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多回,换成谁都该接受了吧,结果还是躲着我们将军,好容易哄着不躲了,遇见事儿他也不太对。
他顿了顿。
我说你们也别气,实话,我听说他小时候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兴许吓着了,当兵那么多年,我见着不少小时候见着血了,被吓傻的,就自己不言不语,什么都不说,不知道好坏,也有平日看着好好的,一遇见事儿就奔溃了,这也不少。
众人都不说话了,有人捅了他一下,他贱兮兮地躲过了,没管,这些人里不少都是将军的无脑吹,谁说将军一句不是都不行。
我就感觉这小公子这儿啊。
他指了指自个儿脑袋。
有毛病,也就看着好,以后不一定怎么拖累人呢,到时候将军说不定还觉得不如自己重新养个来的好。
店里小二有点尴尬,他端着炭盆。
客官,军爷,您几位让让地。
那人这才笑嘻嘻的看过去。
对不住,小二你过。
小二赔了个笑脸,麻利的端着东西上了楼。
那人渐渐的笑脸就僵硬了,眼睁睁看着苏凌然从自己旁边走了过去。
苏凌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散着的头发还带着湿气,只着白色亵衣亵裤,他少有这样失礼的时候,就算在军营里,他也不会这样出门,必是要衣物一丝不苟的。
这会儿穿的随意,却也没让人觉得容易亲近,还是如同身披战甲那样威严。
他跟着小二上了楼,临拐角的时候又停了,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
喝酒是都喝进脑子里了?
一群人一下子哄的散开了,不过几息的功夫,整个大堂就剩下桌子上的空酒坛还在晃。
苏凌然冷哼了一声,慢慢的上楼了,房间就在楼梯口,小二正好出来,对苏凌然打了个招呼。
都给您放好了,有什么吩咐您说话。
苏凌然点了点头。
有劳。
待小二走远了,他才猛的对着墙壁出了一拳,店里的地砖和墙壁都是青石的,墙壁只涂了一层白灰。
这时候露出了下面的青石,簌簌的往下掉碎石。
苏凌然收回手的时候,手背上已经看见下面鲜红的血肉,出血倒是不多。
他又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才进了门。
许是刚刚的炭盆有了用,林乱的脸有了几分血色,可能是脖子里的头发惹的他不舒服,时不时就皱着眉头动一动。
苏凌然小心翼翼的给他从脖子里把头发抽出来。
看了良久,忍不住俯下身,将自己的脸与林乱的贴在一起,他不知怎么,就忍不住跟林乱亲近些,他见过许多父亲将自己脸跟自己孩子的相贴,每次看见就会觉得真好啊,是那种有些高兴又有些寂寞的感觉。
林乱的脸是冰凉的,他喃喃道。
是我太无能。
苏凌然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但是很沙哑,像混进了无数的沙子,一起搅碎了,就显得这话就无比沉重。
许是感觉到温度了,林乱无意识的蹭了蹭。
这点回应让苏凌然立刻柔和了眼眸。
眼前的人是他这辈子的珍宝。
他错过了他数十年,并为此感到懊悔,但就算是他在苏凌然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十几岁的小少年,他依然会是苏凌然的珍宝。
即便他在别人眼里烂到骨子里。
苏凌然依然会投入他全部的爱,不会为此减少半分,他会为他遭到的苦难感到愤怒,会为他的欣喜而欣喜。
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孩子,是苏凌然曾经期盼了十个月才降生的孩子。
就算他甚至可能得不到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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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的时候马车就来了。
是钟莫驾车来的,跟着一个苏慢,车里是些不怕凉的吃食和一些日用品,甚至还有些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都是钟叔叫人抬上去的。
钟莫对那些吃食没意见,可连玩的都放上,这就过了些,钟莫是知道些东西的,毕竟那么大的阵仗,所有黑甲卫都被派了出去,苏凌然又没有特意封锁消息,多多少少这里凑一点那里凑一点,基本也知道了大半。
他觉得,现在林乱八成是没什么心思玩儿的,毕竟自家老爹,钟莫没敢跟他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马车放在下面,钟莫和苏慢跟众人等在大堂。
眼睁睁看着一盘盘的早膳热粥被送进去,哗啦几声,又被连盘子带吃的被收拾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敢说话,大堂里安静的很,就显得楼上传来的动静很明显。
林乱半躺在床上,他昨天折腾了一天,没怎么吃过饭,早就虚脱了,又不肯吃东西,就愈发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