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良才收拾行李准备回城里上班的那一天,小宝儿又发烧了。老夫妇二人还是跟着巫医拿着小宝儿的衣服在田埂上喊魂。
沈良才在家门口远远瞧见了这景象,顿时脸色一变,行李也不收拾了,赶紧就跟着那群人跑到了巫医的小诊所。
沈良才还没有进门就看到小诊所被一团黑气笼罩着。他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感觉到了这次的鬼物比上一次的更加厉害。
没事我有护身符。沈良才低低地安慰了自己两句,然后握紧了小电筒,大步走进了小诊所。
然后,沈良才就对上了那个缠着小宝儿的鬼物。
这鬼物是个人的形状,但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它半边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满是狰狞的伤疤,另外半边脸则满是没有愈合的刀伤,不停地往下滴着粘稠的污血。它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到处都是脓疮。
沈良才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小电筒才没有让自己转身逃走。
巫医继续他那套发疯一样的跳大神,但那鬼物根本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怕,甚至用黑乎乎的舌头舔着嘴唇,想咬巫医一口。
巫医注意到了沈良才,立刻不满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沈良才根本不管他,直接走到了小宝儿面前,用手掌探了探小宝儿的额头,烫手得可怕。
这样烧下去会出问题的!沈良才厉声对这老夫妇说,必须马上送小宝儿去医院!
五奶奶着急地一把推开沈良才,说:大师马上就会治好小宝儿的,你别捣乱!
巫医冷哼一声,道:拦住他。
几个村民立刻上前抓住了沈良才,在他耳边说:大师很灵验的,很快就能医好小宝儿。
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好,但你也不要捣乱啊。
沈良才快急疯了,眼睁睁地看着鬼物的舌头和爪子在小宝儿的身上划拉。
他是骗子!他都看不见那个鬼!沈良才着急地喊着,但没有一个人理他,大家都在看着巫医念咒语。
唯有那只恐怖的鬼物转过了头,用那张流着脓的鬼脸冲着沈良才嘿嘿地笑,明显是挑衅。而后,它尖利的长爪一把掐住了小宝儿的纤细的脖颈。
小宝儿身体猛地一僵,在五奶奶的怀里疯狂抽搐起来,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呼吸非常困难,因为缺氧,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众人都吓了一跳,瞬间炸了锅,巫医也愣了愣,然后又慌慌张张地烧了一张符纸把灰烬融在水里,叫嚷道:快给他喝!
沈良才简直要哭了,在两个村民的桎梏下猛烈挣扎,喊着:不要喝,朱砂遇火会析出汞,有毒的!
没有人听他的话,五爷爷和五奶奶把疯狂抽搐的小宝儿按在地上,掰开他的嘴,准备让巫医给他灌符水。
而那鬼物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意,只等这碗符水灌下去,它就要狠狠地咬一口小宝儿。
一向温和的沈良才,生平第一次暴发了冲天的愤怒,这愤怒让他有了可怕的力气,他猛地挣开了抓着他的村民,飞身朝着小宝儿扑过去,在那碗符水碰到小宝儿的嘴唇之前,一巴掌给掀翻在地。
那鬼物眼看着到手的食物飞了,立刻勃然大怒,它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沈良才发出一声尖厉的怒吼,震得沈良才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不怕你沈良才握紧小电筒低声自语,而后又抬头,对上鬼物狰狞的脸,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我不怕你!
那鬼物在一瞬之间愣了愣,而后缓缓向后退了半步。
沈良才趁着这个时间,一把抱起了小宝儿,推开众人就往外面跑。
巫医连忙喊道:拦住他!。
村民们立刻就呼喊着追了上来。
沈良才知道,村民和那个鬼物都在追他,但是他不能停下,他只能一路狂奔。
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有过很多次毫无意义的狂奔。
比如九岁那年,他拼命朝着工地狂奔,依然赶不上见父母最后一面,只能留下一生的悔恨;比如十七岁那年,他拼命朝着书店狂奔,依然赶不上打折的最后一套参考书,只能咬牙吃了半个月馒头买下;比如二十岁那边,他拼命朝着公交车狂奔,依然赶不上打工结束的末班车,只能冒着雨徒步两小时回家,节约了十五块的打车费。
但这一次,他不能让自己的狂奔没有意义。哪怕是他跑断了气,跑折了腿,他也不能让怀里的这个孩子出事。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在他快要晕倒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辆警车,一老一少两个民警下了车,瞧见他赶紧上前,紧张地:这是怎么了?
沈良才终于抓住了希望,气都来不及喘,忙说:这孩子发烧抽搐,后面那些人要给他灌符水!快,让我给他做一点简单急救,我是医生!
两位民警一看那孩子的状态,也有点吓到,赶紧就拉开警车门让沈良才上车,然后利落地拦下了追过来的村民们。
村民们见到警察以后倒是不敢再瞎闹,但仍然围着警车,开始控诉沈良才。
沈良才顾不上那群人,他小心地将小宝儿放在座椅上,调整好姿势,又解开了上衣,让孩子的呼吸顺畅些。休息了两分钟,小宝儿的抽搐已经停下了,但温度依然很高。
两位民警还在教训那群村民,沈良才将脑袋从车窗伸出去,说:必须马上去医院,还有,警察叔叔,你们有没有温水?得给孩子做一下物理降温。
民警应了声,快速丢开那群村民上车,一人迅速发动警车,另一人把车上的保温杯和矿泉水瓶给了沈良才。
沈良才兑好水给小宝儿降温,这时候,年轻的那名民警才注意到,沈良才的左边小臂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正在不停地渗血。
年轻民警惊呼道:哎呀,你的手怎么了?
沈良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说:刚才孩子抽搐,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情急之下找不到东西,只能让他咬我了。说着沈良才又急忙解释,放心,我刚做过体检,没有血液传染病,孩子不会有危险的。
年轻民警愣了愣,然后郑重地说:你辛苦了。
沈良才没有应声,只是一边专心地给小宝儿降温,同时不停地往后看。
老民警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就安抚道:我开车又快又稳还不违章,那些人追不上来,保证用最快速度把孩子送到医院。
沈良才苦笑,轻轻嗯了一声。
他哪里是怕村民们,他怕的是那只鬼物。
它现在还跟在警车后面,一双不甘心的死鱼眼瞪着沈良才,沈良才稍微退缩,它就会立刻上前。好几次,沈良才都感觉到了它身上脓疮的黏液滴在了自己的身上,冰凉刺骨,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我不怕,我有护身符。沈良才小声嘀咕,时不时摸一下小电筒。
到医院的路途极煎熬,警车终于停下的时候,沈良才飞快下车抱着小宝儿就跑去了急诊室。儿科医生很快开始给半昏迷的小宝儿诊断治疗。
沈良才闲了下来,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发呆。
到现在,他依然能看到鬼,但他突然发现,其实只要不是厉鬼,和生人也差不多的。
我好像,不那么害怕了。他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然后捂着脸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以后,沈良才被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吵醒,他刚一睁眼,就对上了白美美黑乎乎的脸。
许清木把白美美拎回来,说:你别吵他。
沈良才清醒了过来,站起身道:小道长,您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