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 四人打车来到了“湛湛旧时光”, 这家店开了八年了。从慕容湛出事后, 第五瑾就着手开了这家店，所有的装潢设计她都亲力亲为。闲来无事, 第五瑾会坐在不显眼的角落，品着红酒，回忆往事。正如此刻，她晃着红酒杯, 托着腮，斜睨着夕阳，任悲伤一点点消融在落日的余晖里。

“夏墨，”慕容尹在不远处就瞥见了那印在骨子里的店名, 心脏不受控的抽动着，脚步也顿了下来，“我们换个地方吧。”

三人因她这声唤，都转过头去，带着不明所以的探寻目光。

“怎么了？”夏墨问。她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家店，我们去别处好吗？”背在身后的手指，因用力而泛起了白。

夏墨刚想答应，第五瑾就迎了出来。

“墨, 你怎么会来？”眼里悄然划过一丝喜悦。

第五瑾身着精致的晚礼服, 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夏墨走来。

慕容尹在看见第五瑾的刹那, 脸色就更苍白了。

“呃……就是想和室友吃顿西餐。”夏墨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慕容尹, 又看向了第五瑾,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拒绝。

“既然她们是你的室友，”第五瑾嘴角勾着一抹笑，“我自是要好好招待。”

“我看今天你们这里有很多人，我们还是去别家店好了。”担心慕容尹一会要出状况，夏墨只能找个理由婉拒了。

“墨，你跟我还要客气吗？”嗔怪的语气，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你这，今天就算了。”夏墨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第五瑾朝她温柔的笑了笑，接着便和筱柏、楚惜雪客套的寒暄了一下，不过转瞬间，那两人便丢盔弃甲的投降了。视线一偏，第五瑾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慕容尹身上，有些许的讶异划过心尖，温婉端庄的走了过去，伸出手，露出淑女的笑：“好久不见，慕容尹。”

“嗯。”慕容尹也很有涵养的握了握第五瑾的手。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邀慕容小姐共进晚餐？”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

慕容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说什么，淡淡的点头，迈着同样优雅的步子走进了这家餐厅。

第五瑾吩咐waiter上了顶级的红酒和牛排。

“难得今天这么热闹，”第五瑾举起杯子，“希望你们可以尽兴而归。”

筱柏和楚惜雪受宠若惊的举起红酒杯，还像模像样的晃了晃。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

夏墨和慕容尹也随后举了杯子，小抿一口便放下了。

“墨，”第五瑾的眼神有些迷离，透着妩媚的美，“陪我喝。”说完，仰头就是一大口。

“你这样喝是要醉的。”夏墨自然不会忘记她胃出血的样子有多糟糕。

“醉？”第五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最不担心的就是醉了，”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碰了一下夏墨的杯子，“陪我喝好不好？”

夏墨一把夺过来她的杯子，脸色有些冷：“你不能再喝了。”

第五瑾手撑着脸，抿唇对着夏墨笑：“好啊，我不喝……那你来喝。”

夏墨掏出手机，要打给第五珊。

“你打给她也没用，她管不住我的，”又从旁边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自顾自的说，“上次我去酒吧，她是知道的，结果……你不是知道了吗？”眯着眼，露出醉人的笑。

夏墨停下手中拨号的动作，抬眼看了她一下，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沉声问道：“是不是我喝了，你就不喝了？”

第五瑾带着些许醉意的点头。

夏墨把整瓶酒都拿了过来，当着她的面，给自己倒满，然后一饮而尽。

慕容尹握住夏墨的手，把杯子拿开，咬着唇，眼里的担忧尽显：“你会醉的。”

“嗯，没事，”把杯子重新拿了过来，“我酒量还可以。”又接着倒满了。

筱柏和楚惜雪也拦住了夏墨，谁都知道这样喝酒很伤身体的。

“我要是醉了，”夏墨看了一眼筱柏和楚惜雪，“你们俩负责送我和慕容尹回去。”

慕容尹再次握住了夏墨的手，语气有些坚决：“我替你喝。”说完，便欲夺夏墨手中的杯子。

“你跟着添什么乱，”筱柏上前抱住慕容尹，“就你那一杯倒的酒量还替人家喝呢。”

楚惜雪也泛起了难，她酒量不好，替人挡不了酒，性子软绵，更不肖说应付这种僵持的场面了，着急慌乱中，瞥见了夏墨的手机在震动。

“夏墨，有人在给你打电话，”楚惜雪连忙扯了扯夏墨的衣角，“可能有急事，你快接。”

夏墨的脸上现出了两朵红云，呆了呆，才起身去接了电话。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些醉的意味。

“墨，你在哪？”苒汐趴在宿舍的床上。

“我在一家西餐厅和舍友吃饭呢。”一听到她的声音，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

“哦。”有些闷闷的不高兴。

“你是不是想我了？”抿嘴偷笑的问她。

“才没有，”翻了个身，捋着自己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说没想我，”忍着笑，声音有些软，“你等着我，我回去就找你。”

“我才不要等你。”不由的笑了。

“我有些想你。”望了眼窗外，仿若思念能穿越空间传递给那人一样。

“嗯，早些回来。”挂了电话，苒汐拽起被子蒙住头，任甜蜜在心中荡漾。

刚挂了苒汐的电话，第五珊的电话又进来了。

“怎么了？”夏墨手指敲着窗边的玻璃问她。

“我姐有没有在湛湛旧时光？”第五珊抱着手，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急

“我之前就想打电话给你说这个事，”夏墨把手机换到了另一边，“她今天的情绪看上去有些反常，”继续敲击着玻璃窗，“喝了很多酒，我劝都劝不住。”

只要在自家店就好。第五珊松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夏墨……今天是慕容湛坠机的日子，”11月15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的，她姐那时的撕心裂肺和失魂落魄还历历在目，“我现在开车过去，你尽可能的拦住她，”紧咬着唇，“她现在身体很糟糕……”

“你放心，”夏墨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含笑撑手的女子，忍不住一阵叹息，“我会照看好她的。”

夏墨挂了电话，走过去，抽掉了第五瑾手里的红酒杯，皱着眉：“你怎么又在喝，”把那瓶酒挪到了第五瑾够不到的地方，“你是不是忘记上次胃出血你那副惨样了？”

第五瑾撑着脸对她笑，语气很是温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墨，你是在担心我吗？”伸手摸了摸夏墨柔柔的卷发，“这次我要是还难受的话，你会不会给我煮粥喝？”

听到她说的话，慕容尹用力的攥紧手中的杯子，仿佛要把它捏碎了一样。

“别喝了好不好？”夏墨叹了口气，“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好，”第五瑾眼角含笑，“那你帮我喝了它。”把手中的红酒杯晃到夏墨的眼前。

“夏墨。”慕容尹唇色有些发白，声音带着微颤。

夏墨转头朝她扬起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夏墨接过第五瑾手中的杯子，晃了晃，眼睛直视她：“我们先讲好，我把这剩下的都喝了，”把那瓶酒按到了自己面前，“你就乖乖回家休息。”

“好，”第五瑾温柔的看着她，“不过，你要送我回去。”

想到今天是这么特殊的日子，夏墨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筱柏和楚惜雪早就没了吃饭的心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看着夏墨又要喝，想阻止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干巴巴的望着这出闹剧继续上演。

夏墨又连灌了三杯，把瓶子倒立，直到滴不出一滴酒来，才抬眼去看她：“怎么样，可还满意？”不知道第五瑾为什么那么执念的要把这瓶酒喝完才罢休，只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前不久才做过胃出血手术的人，继续这样胡闹下去，而且那人还待自己极好。

慕容尹搀扶着身子不停摇晃的夏墨，眼里的疼惜尽显。

第五瑾有一瞬间的恍惚，慕容尹那眼神……是她曾经熟悉却又刻意回避的。

苦笑了一声，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有人陪着自己受苦吗？

第五珊把车停在店门口，便急冲冲的赶了过去。

看见的是夏墨眼神迷离，一副喝大了的鬼样子，反观她老姐眼神里竟还有着一丝清明。

这是神马情况？不是要拦她姐吗？怎么把自己还搭了进去？

“姐，”第五珊伸手揽住她姐的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第五瑾嘴角勾着笑，心情看上去很是愉悦：“珊，你来了，”把头抵在她的肩上，“终于有人替我喝酒了，”眼角滑过一滴泪，“有些痛苦我终于不用再独自承受了。”

“姐，”第五珊望了眼几米外被众人搀扶的夏墨，叹了口气，“她有喜欢的人了，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要从一个火坑再往另一个火坑跳吗？

“珊，”第五瑾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我不想放开她……也不想错过她，”眼里的清明逐渐被迷离替代，“你帮帮我，我想和她在一起。”

“姐，”第五珊咬唇皱眉，“你醉了。”她不知道命运是不是爱开玩笑，总是让她姐经历这些苦痛，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结果天人相隔，喜欢上一个带给她希望的人，那人却不可能爱她。

“我没醉，”伸手环住第五珊的脖子，“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第五珊别过头，红着眼，向不远处的侍者招手，把她姐拖进了车里。

“我不走，”第五瑾扒拉着门窗，“墨说过要送我的。”不论怎么说，怎么劝，第五瑾死活不松手，没办法，第五珊只好又进去了，尴尬的轻咳了两下：“我找人送你们三个回去，夏墨交给我吧。”

“不用，”慕容尹紧揽住身子晃动的夏墨，“我们四个要一起走。”

第五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墨，”第五瑾晃晃悠悠的又回来了，“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我等了你好久。”

“姐，”第五珊赶紧扶住身子有些虚晃的第五瑾，“你怎么又出来了。”

夏墨头靠在慕容尹的肩上，意识散掉了大半，脑袋还隐隐作痛。

“筱柏、楚惜雪……别忘了……把我和慕容尹送回去。”夏墨正反反复复的絮叨这句话。这是她清醒的时候对她俩的嘱咐。

筱柏和楚惜雪现在恨不能咬舌自尽了，要是知道今天出来会遇到这场闹剧，她俩打死都不会出来的。

“这样吧，”慕容尹看着场面坚持不下，开口了，“我和夏墨跟你们一起回去。”这话慕容尹是对着第五珊说的，余光却偷偷打量着第五瑾。

第五珊舒了口气，这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对着慕容尹点点头，“跟我来吧。”她俩一人扶着夏墨，一人扶着第五瑾，进了同一辆车。

“墨，”第五瑾偏头看她，“你是不是还头疼？我帮你揉揉。”窝在第五珊怀里的第五瑾，欲直起身帮夏墨按额头。

“不用，”慕容尹冷冷的拒绝，“我来就好。”说完，便温柔的帮夏墨按起了两边的太阳穴。

“苒汐……苒汐，我好想你……”夏墨开始了醉意的呢喃。

慕容尹捏的动作顿住，心里划过一阵刺痛。

第五瑾迷离的眼神在听到这话后清明了起来，推开第五珊，身子倚靠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夜景，泪，从眼角滑落。

第五珊看着这一车各怀心事的女人，不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她才不要开始什么鬼恋爱，像是渡劫似的，把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到了地方，第五瑾又变成到了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子，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对着司机礼貌妥帖的嘱咐，并礼节性的朝夏墨和慕容尹挥手作别。

第五珊看见她姐恢复往日职场上的样子，提着的心算放下了一些。

“姐，”第五珊轻轻搂住她，“开始新的生活好吗？”别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浸泡在悲伤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珊……我答应你，”轻轻的贴着她的脸，望了望那轮明月，“从今天起，我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整颗心仿佛透亮了起来。

听得出她姐语气里的认真和坚决，第五珊长久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这个世界没有哪件事比她姐过的幸福更为重要了。

两姐妹在柔和的月光下，紧紧相拥，血脉亲情，谱写着人性的美与期望。

夏墨一到地方，便吐个不停，慕容尹在一旁耐心的拍着她的背。

吐完之后，迎着微风散了散酒气，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只是没怎么碰过酒的夏墨，现在还含着六分醉意：“慕容尹，你不用陪我了，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我还有些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如果换做平时，慕容尹是不会问的，可是此时的慕容尹与平时是不同的。

她抬头望了望月，语气淡淡却含着一丝悲凉：“你今晚不回宿舍了对不对？”

“嗯，”夏墨嘴角扬着一抹笑，“慕容尹，你好聪明。”

聪明？慕容尹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不是个聪明的人，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份用心而已。

“是要去找她吗？”忍着心中的苦涩，还是问出了心底的那抹酸楚。

她俩自然都知道“她”是指谁。

“嗯，”望着那一轮明月，夏墨的心情说不出来的畅快，不知怎的，突然想把心底的秘密分享给这个话不多却一直很贴心的女孩，“慕容尹，我向她表白了……她答应了。”

心如刀绞，那是挫骨扬灰般的痛，黑夜里，慕容尹扬起一抹难看至极的笑：“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好。”夏墨虚晃着身子，和她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