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自负,哪怕嘴上明着说自己无能,心中也并不承认这一点,如今坦然,甚至倒是令人惊讶了。
至于这卖国之事,燕帝虽有罪,然而罪魁祸首却另有他人。
他这么说,难道是要替左相背负这罪名吗?
王大学士有心抬头说上一句,却被边上的同僚拉了回来。
说了又能如何,除了给左相借题发挥的机会,毫无意义。
左相听见响动,回过头,一见王子怡的不满,心中冷笑。
燕帝似乎没看见这跪地四个大臣的暗中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说:“朕这一去,正好是新年啊。”
他的目光遥远深幽,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宫墙,看到街上喜庆热闹的景象,红福和春联挂在门上和窗上,听到那霹雳吧啦的爆竹声,孩子们嬉笑玩闹,各家团圆……
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道:“朕没为百姓们造福,那这最后一次,也别给他们添堵了。朕若去了,民间只需一日默哀,春节里,鞭炮不止,酒水不断,喜庆照旧,热热闹闹的,让朕在天上看到。”
这第一个遗愿简直是仁君惠民。
左相深深磕头,大声道:“皇上仁爱。”
其余三人一同道:“皇上仁爱。”
“第二,后宫诸妃,皆未有生育,此乃朕之错。花样年华,不忍寂寞凋零,若想有归家者,尽可离去,旁人不得阻拦。若无处可去,请太后代为安置,时常看顾。”
大燕朝从未帝王驾崩,妃子放出宫去的先例,按理合该在宫中荣养。
然而荣养这二字对于没有生育,没有势力,没有品级的宫妃来说就是个笑话,日子其实并不比冷宫里好。
燕帝这么做,虽然于理不合,但的确亦是仁爱之举。
四位大臣都没有反对,太后点头道:“哀家明白。”
“第三,亦是最重要的,朕这皇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手心攥出了汗,心中佛祖天尊求了一遍,期待着竖起耳朵。
终于在一顿之后,燕帝道:“帝王者,重担矣,非心胸宽广者不能任,非心怀黎民者不能得,交于他,朕才无憾无忧。即日起,封怡亲王李璃为皇太弟,以正国基,以安天下!”
这最后一声,燕帝用了力气,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回响,可他人寂寥无声,许久未曾说出一言。
特别是左相,睁着眼睛,看着燕帝,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幻觉,他不相信,他一点也不相信。
他动了动唇,回头看了看其余三人,大学士王子怡亦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然而他是欣喜的,也是欣慰的。顾如是和宋国公虽然没说话,却是长吁一口气,彼此一望,会心一笑,似乎早有所料。
“皇上——”
周美人从绣墩上跌下来,惨白着一张脸,难以置信地朝燕帝踉跄过去,月份小,她的肚子还不显,可是为了标明身孕,已是穿上了宽松的腋下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