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着眼,看起来像睡了,但光照下她墨黑瞳仁折射出的点光,便能知道她醒着,还看着就近坐在沙发上的慕瑾寒。
他双手抱胸,意味深长的与她对视着,揣摩着。
房间香薰的味道,被两人身上的酒气彻底掩盖。
他给她算了,除却兑酒的其他饮品,她大概喝了四瓶700毫升的烈度酒,就一个小时。
她竟然还好好的。
这酒量,即便是他没让萧同给望月下药,望月还真未必能喝的过她。
由此倒能令人放心,她的肾肝功能挺好,年轻任性,嗯?
这如果以后很不听话,卸她一颗肾,让她失去一半战斗力,就在家里相夫教子,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空气静默了许久。
楚颜尝试了三次坐起失败,最后翻了个身,朝旁边的沙发爬了两下,靠沙发支撑她坐了起来。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冰冷感受。
酒的后劲上来,她如今毫无招架之力。
两只眼睛能清晰的看到慕瑾寒就在旁边,但在她脑海里,似乎与他隔了个世界一样。
胃里难受,她使下唇包着上唇,压着下巴抑制住那股恶心后,含糊了一句:“抱歉……”
“嗯?”
男人看着她酒醉后可爱的样子,眼睛里掬着温柔。
今晚的推出去和试探,他大概能得到一个模糊答案,她可能真的有一点,对他建立在男女之上的喜欢。
拒绝望月,靠近他的这些态度,足够他心中有些许安心。
只是他不懂,她后来看到他领口的吻痕,嚷嚷着割手腕,是介意了,还是想和他真的拉开距离。
“你知道的……”她垂着头不再看他,“有的人很小……但野心很大……”
慕瑾寒第一次见楚颜喝醉的样子,听她说话还有逻辑,他眉头一扬,有些小诧异。
“然后呢?”
“我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糟……”话落,她抬起头,醉眼噙上了眼泪,表情看起来很受伤。
慕瑾寒凝着她的小脸,没有答言。
“唉。”她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
再抬起头来,她看着他又沉沉的叹了口气:“唉……”
“……”慕瑾寒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又准备表演什么。
她抬起了手,从手腕卸下了她的皮圈,手抚摸过光洁漂亮的额头,捋了一把头发,散乱的在脑袋顶儿扎了一束。
有些搞笑。
可脸没被头发遮挡时,足以让男人清晰的看见她的泪,一滴一滴,雨点儿一般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声音忽而带上了哽颤,“我之前哪来的脸和你玩试探……”
这样的话,让慕瑾寒一怔。
“你是山高水远,我是沼泽泥潭。”眼泪悄悄落着,“遇到你,我本就是个输……干嘛藏着掖着,较劲着不承认呢……”
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已然看不清面前的他。
“我可能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强,也没那么刀枪不入……也没多大的本事……我只是……”
楚颜哭出了声。
醉酒后,人的情绪崩溃是一件很难理解但又太过正常的事,可到了如今,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后,抬手捂住了脸。
心底子里,她还是不想旁人看到她无助的哭。
“我只是……我也想要点好的……人不都这样吗,都想要好的。”
她撇着唇角,哭的胸腔都在震动:“你那么好,哪是我能高攀的,但我也想要个资格啊……”
话音一落,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用力的用掌心抹着眼睛,又抹了脸上的泪。
“你不是生理洁癖吗?”
“那你亲我,和我睡……你应该不是特别讨厌我,最起码……一点点……蚂蚁那样大小的,你也喜欢我一点吧?”
说着,她瞪着她的泪眼看着他,那委屈的小样子,期待他回答。
慕瑾寒懵了。
她要不要这么的出乎人的意料,总是让人招架不住。
他双手放下,正了动作。
“阿颜……”他清湛的眼睛忽而酸涩,脉管里的血似乎在激烈地奔流,“喜欢你,然后呢?”
他的声音入了她耳后,突然小脸儿就成了梨花带雨:“那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不能再多一点吗,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女人?”
“我……”她又抹了一把泪:“我虽然不是太好看,可我也不难看呀,也有人追我呀……吭……”
“你要喜欢厉害的,我不够厉害我可以继续练呀,你要喜欢有钱的,我也可以赚呀……”
说到这里,她又傻乎乎的趴在地上去哭了,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地,看起来简直是再没什么小手段,走到尽头搬出了一哭二闹的架势。
“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不丑也不笨……你到底为什么呀……就不给人机会吗?”
“我还没努力,你就被别人亲了……”
懵怔的男人听着她哭喊出的话语,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手呆呆的抬起,遮住了他情不自禁上扬的唇,瞳仁抖动着。
又忖度了数秒,他想掩饰笑,却在霎时,怎么都掩饰不了。
就如他的那份感情。
他笑的梦幻,笑的醉人,笑红了他自己的眼。
楚颜哭了会儿,她猝然顿住又把小脸扬起,再尝试坐起了几次坐起来后,她挪着腿去了他跟前,趴在了他腿上。
伸出手指,没轻没重的戳着他的胸膛:“我那么多好的,我身上最好的,我给你了……”
“你赔我……”
他看着她蓄满泪水的水灵眸子,伸出手擦了擦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嗯……那你说,我该怎么赔你?”
小女人对着他摆出了个异常狰狞的表情,倏尔她表情呆滞起来,明显是在想事情,他也好奇,她醉醺醺的,会想出什么话。
十来秒后,她反应过来,抬手一抹脸上的泪,她压低的声音,还那般小心翼翼的问他:“你先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他抿着笑,答的很果断。
可她却摇了摇头,“你答这么快,肯定是不怕我提无理要求的……”
醉成这样,她竟然还能想这么多,他没忍住抬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智商以后倒也不会拉孩子们的后腿。
“说吧,君子一言。”
“你把你的一辈子都赔给我……”
“……”
他的大脑少间空白了一片。
她的发言,像装满了甜味的粉红气球,爆在了他的心上,先是吓他一跳,而突然的甜,让他不可置信,心里发慌。
近乎呆滞的眸,以很缓慢的速度噙上了微茫的泪花。
倏然的他笑容消失,把头别了过去,眉头忽而拧成死结。
他闭着长眸,明显在忍着他五味杂陈的激动情绪。
“阿颜。”他低沉的声线认真唤了她一声,她没答,只是瞪了瞪她蹬不动的眼睛,他没看到。
他的胸膛突然起伏的剧烈,他第一次这么没辙,不知道如何去控制情绪。
抬手遮住脸又放开,再呼了几口气,他从胸腔里颤抖着道出:“十年过去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来看着她时,容颜清寂,眼眶淌出的潮湿似瞬间湮过了阑珊十年。
喝醉的她,看到了他的不对劲,但却没什么清晰明了的思绪去感受他的动容。
她呆萌的弱弱问他:“你要拒绝我吗?”
他压抑着那属于他的隐忍和等耐,“如果我拒绝了你,你要怎么办呢?”
她又哭出了声,如今他只是用言语表达那么一句,他不是她的,她便生气、恐惧,没辙。
楚颜哭着抓住了他的衣服,那么用力。
然后她爬在他身上,擅自而霸道的坐在了他怀里,“我没什么能给你,所有我能利用的东西,我都给了你,你不要拒绝……”
“我也没想从你这里要什么,想来想去,我发现,我就只是想跟着你,这里面,可能还有一点占有欲。”
“我讨厌接近你的女人…但你不要觉得我不讲道理……”
说着话的间隙,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满是眼泪的唇就要往他的薄唇上贴,并又说着:“你喜欢什么,我表现给你看,安静还是主动,我都可以的,我以后努力,做到她们有的我都有,你就要我一个吧……”
他抿着的唇,还是感觉到了她眼泪的咸涩。
距离那么近,他看着她的清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再华丽丽的落满她的脸。
“阿颜,不够,你说的不够。”
他躲开她要迎上的吻,将话说的认真:“最重要的你没说,你的话里,掩饰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折磨吗?
是。
但都这一步了,他想听她来一句,简单粗暴的。
小女人的眼泪挂在了她开散的下睫毛上,她看着他眼眸里的黑瞳孔在大小之间不断的变幻。
就像忐忑的心情,在膨胀与畏缩之间频繁的切换。
她移了下头,无力的枕在了他的肩膀上,但她的双手却开始扒着身上的衣服,而后她因醺酒沙哑了些的甜糯嗓音,哼唱出几句歌——
“i'll.never.let.you.see……”你将永远不会看见;
“the.way.my.broken.heart.is.hurting.me……”心碎将我伤的有多深;
“i've.got.my.pride……and.i.know.how.to.hide……”我的骄傲,让我将悲伤隐藏。
八年前。
这首欧美乡村民谣《crying-in-the-rain》已经发行了五年,从锦城机场到慕家,慕瑾寒的那辆法拉利里,当时就放着这首歌来排解车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