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含光殿,通报后,才得以进入。
拾阶而上,紫辰宫辽阔在景象逐渐在眼中铺陈开来,天空蔚蓝,阖宫寂寂,只偶尔的风声刮过檐角铜铃,叮铃作响。
霍长婴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跟着领路宫女的步子,他知道这里是含光殿偏殿处的一处高台,与主殿隔着高台相连。
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紫辰宫中最好的景象御花园,太液池。
高台风大,他裹了裹大氅,才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高台之上,王皇后从珠帘后走出来,看了眼恭顺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霍长婴,眼中情绪复杂。
娘娘
身边宫女见王皇后不说话,便上前示意,却被回过神来的王皇后挥了挥手,她淡淡道:都退下吧。
声音柔和,但其中威压亦是不容小觑,宫人们齐声应诺,都退下到了几米远的朱红柱子之后。
霍长婴一直低着头,尽量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却一直注意着眼前绣金凤纹衣摆之上,只见王皇后转身坐到了早已摆好的软垫之上,随后搭在身侧的木凭几上,才开口让霍长婴起身,赐了席子,坐下。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甚好,但在高处依旧寒冷非常。
让本就畏寒的霍长婴有些吃不消,他小心地裹紧了衣袍,有将手藏在袖口中,才觉得好受不少。
王皇后却是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她张了张口,眼中似有忧色一闪而过,片刻后,又收敛起情绪,只有身为皇后的雍容。
她问:听闻常姑娘身体不好,如今可是大好了?
霍长婴愣了下,虽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身体来,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道:多谢娘娘挂怀,小,小女子从小落下的病根,近日身居国公府,耐心调养,已很少再复发。
哦?王皇后依旧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张了张口,却又转了话题问道:萧家待你很好?
霍长婴低眉顺眼,微笑道:自是很好。
王皇后端详着他面上的情绪,发现做不得假,眼前人的面色比起前日也红润了不少,便移开视线,喃喃道:那我便放心了。
霍长婴没听清王皇后说的什么,正想说什么,便听王皇后摆摆手道:你看这处的风景如何?
王皇后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轻快笑意,仿佛寻常人家长辈,可霍长婴心中愈发狐疑,急传召进宫,难道便时为了闲话家常?
他顺着王皇后的视线看去,紫辰宫中的美景尽收眼底,太液池浩渺广阔,其上蓬莱、瀛洲、方丈三座假山仿佛缭绕着缥缈雾气,远处的宫殿巍峨,整个皇家御园最好的观景点便是此处。
而这幅寻常人为之惊叹的景象,霍长婴却是看了一辈子,如今再看到心中未免有些时光易逝的沧桑感。
他点点头,自是美不胜收。
王皇后闻言和蔼地笑了笑,霍长婴似乎都能看清她眼角的皱纹,而那笑容却不可否认的美丽。
她叹息道:人人都直道这皇宫美景天下无双,而本宫却时时念起年少时,跟着陛下走过的山野小景,
王皇后回过头看着霍长婴,眼中有着对小辈的慈爱,语气却颇有深意:人人都说好的,未必适合你,找到最适合你的,那才是最好,
霍长婴不知道王皇后此话是何意,但依旧顺着她点头称是。
看那他这般乖顺,王皇后笑了下,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忽然好奇问道:若是你,该如何选择?
自是适合之人,适合之事。
闻言,王皇后笑了声,看着他道:希望你能记得今日的话。
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有宫人慌张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皇后眉宇间闪过不悦,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宫人想必是怕急了,又加之路上跑得急,哆哆嗦嗦,喘气道:太,太子病重!说完便直接匍匐在地,将头脸埋在臂弯间,不敢抬头看王皇后。
什么!
王皇后猝然起身,打翻了身边宫女斟上的热茶沾湿了衣裙也浑然不在意,太医不是说近日有好转的迹象了么?她语气虽平稳,但尾音颤抖,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
那宫人哆嗦着,道:今日太子确实精神好了不少,就想出去透透气,没成想刚走出院子,就咳了血。那小内侍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抖如筛糠。
含光殿的宫人已经跪了一地,只有听言处变不惊,见状忙出去张罗备轿。
不多时,步辇已备好。
在宫人纷纷跪下的时候,霍长婴跟着跪了下来,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当他看见眼前属于皇后的绣金凤纹衣角飘过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正欲迈出房门的王皇后却忽然顿住脚步,她转头看了跪着的霍长婴,眼中神色复杂,却是开口道:常听闻清河常氏以医道起家,常姑娘,你也同本宫一起去看看太子罢,
她说着叹息一声,说不定这太医治不好的病,你能有旁的法子。她说着,也不等长婴答应,便急急向外走去。
让已有婚约,却未过门的女子去太子居住的东宫,本是极不合规矩的,但含光殿众人没有敢忤逆皇后旨意的,便只将心中的困惑烂在肚子里,只有一直无甚表情的听言,眉心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可等长婴起身抬头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此时,霍长婴却只得硬着头皮应声道是便起身,紧走几步跟上王皇后。
太子居住的东宫,虽也在这皇城中,但距离皇帝居住的紫辰宫,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此时,已近黄昏,紫辰宫长长的甬道,一半,阴影,一半光亮,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夕阳的暖意,只觉透骨生凉。
东宫,宜和殿。
一屋子的太医们正急得团团转,听见内侍通报皇后驾到的声音,忙纷纷跪下,恭迎凤驾。
霍长婴跟着王皇后进了殿内,便看见了跪了一屋子的太医。
王皇后询问了几位太医,均是摇头,说已是尽力,更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口,见到这些太医这般,虽心中气恼,但也知道发作无意。
便快步走到内室,同虚弱的太子,细细地说着话。
隔着重重纱幔,霍长婴只隐约瞧见了太子的灰败消瘦的面容,当真是同除夕那日见到的还要孱弱,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般。
他确是隐约记得,就在今年秋,缠绵病榻许久的太子终究熬不过去,病逝了,此后一众以聂然为首的大臣纷纷拥立三皇子为太子,而立太子不久,帝后便相继薨逝,聂贵妃顺理成章成为处于帝国权利巅峰的女人。
太子病的蹊跷,死的也蹊跷,他隐约的印象之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在此期间发生,但他自从想起同阿铎儿时的记忆,前世所见种种,似乎也在不可遏制地消退。
常姑娘,娘娘唤你进去。
霍长婴正在出神,却听见宫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踟蹰片刻,还是跟着那宫女进去了。
等他迈进内室,身后一直大敞的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