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就只以为长婴是陛下安插在萧家的细作?
母后,母后?
王皇后回过神来,拍拍太子的手背,笑笑柔声道:你父皇有他的打算,你不用担心母后。
太子面上闪过不赞同跟担忧正欲说话,又被王皇后打断:好了,今日萧将军凯旋归来,是好日子。
也是两人身份归正的日子。
常姑娘回来了!太子眉目舒展开,喜出望外低头喃喃道:还好还好,他们平安回来了!
王皇后忽然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眉心微微蹙了下而后舒展,她淡淡道:常姑娘始终是常姑娘,他是萧家未过门的媳妇,这次萧铎凯旋归来怕是没人察觉她此时语气中其实带上了几分试探。
难道父皇要萧将军指婚他人吗?听出王皇后言外之意,太子急急道:那常姑娘该如何自处,他虽是但他同萧将军却情真意切啊。
闻言,王皇后的目光在太子面上逡巡半晌,片刻后笑了笑,安抚般拍拍他的手背,转身就要离开。
太子还欲追问,却不知是不是因密室内烛火气多,王皇后忽然猛地剧烈呛咳起来。
听言面色微白忙倒了水来,太子也声色紧张地扶着王皇后坐下,等王皇后吃了药,激烈的咳嗽才将将平复下来。
喘息片刻,王皇后才道:今日入城,此时约摸正在你父皇那里,他们的事你无需担心,只需接好这个得来不易的军功,万不可出纰漏,
剧烈咳嗽后她眉眼间疲态更浓,而他也会回来的。
太子站在王皇后身旁,心中疑惑不知母后所言的他是父皇还是常姑娘?太子想要追问,但见母后面色苍白疲态正浓又担心她的身体,张了张嘴最终也没问出口。
紫宸宫,御书房。
孙公公接过太子带回来的文书,毕恭毕敬地呈递到皇帝御案前。
皇上却并未立即看那文书,而是打量起自己多日不见的儿子,眼前的太子微微低着头,周身比出征前多了些决断之气,似乎病容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霍长婴如今正维持着太子的仪态与容貌,同萧铎将边关政事一一禀报。
父皇,此次出征已同突厥新可汗达成义和协议,且等两国修养些时日便可重开通商口,突厥可保不侵我大殷不扰我百姓,同时儿臣同萧将军也寻得了失踪的嘉颜县主,但她自愿留在突厥确保两国间的盟约。
御书房内,鎏金香炉燃着袅袅熏香。
半晌,才听见皇上似乎轻笑了声,缓缓问道:如今边境安定,萧将军苦守白城多日未让突厥攻破我大殷边关一分一毫,这是又立下一大功啊。
可曾想过封赏?
话一出口,长婴心头猛地一跳,就连一旁伺候的孙公公眼中也有诧异一闪而过。
萧铎却并未惊慌,镇定地上前一步恭敬道:守家卫国,乃末将职责所在。
守家卫国,皇上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半晌才似叹息道:先有家才可谈国啊而后话锋一转道:你与常家那丫头的婚期也该定了罢。而他说这话时,眼神却看向静立在一侧不言语的太子,锐利的眼眸似乎能将一切看透。
霍长婴虽低着头却能感觉到皇上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视线,不由地脊背微微发寒。
御书房内有一瞬的安静。
片刻后,皇上低低笑了声,也不等萧铎回答便道:萧国公云游前便已来找过朕,他为你和常家那丫头要了一纸婚书,也算是给你的封赏罢。
萧铎似未曾料到自己父亲的所为,只在心中疑惑少顷便立刻谢恩。
皇上看着恭敬谢恩的萧铎,忽然出声唤了声:太子。
儿臣在。
皇上目光在太子绷紧的身影上转了圈,锐利的目光似是柔和了少许,他带上了些复杂的神色,半晌缓缓道:且去看看你母后罢,她近日身体不太好,你,最后一个却被忽然掐断。
孙公公紧张地上前两步,正要从袖口中拿出些什么,却被皇上抬手制止。皇上面色愈发苍白,撑在案边的手青筋暴起,似在压制翻涌而上的痛苦。
霍长婴讶异不由微微抬头,他这才发现,仅仅数月不见,眼前的陛下比当日更苍老几分,鬓间已多见白发,眉眼间竟全是强打的精神,好似强弩之末。
一瞬间,不妙的猜测从他心头划过。
父皇
霍长婴看着眼前的帝王面上的苍白和隐忍,有刹那,眼前帝王仿佛和自己前世在战火里毅然守城的父皇重合在了一起,令他不由低唤出声。
这一声父皇包含了太多感情,有关切、担忧、心痛以及孺慕的崇敬。
皇上紧握着案角的手猛地一抖,他眼角颤了颤,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慢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两人迈出御书房,才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低微压抑的咳嗽声。
紫宸宫的天空依旧清朗而寂寥。
霍长婴心绪纷乱,萧铎便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两人一路无言地在宫道里并肩走着。
忽的,激烈的争吵声惊起一阵飞鸟。
两人不由停下脚步,却见不远处一群人正围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那少年吵闹不休,周围人明里恭敬实则却分毫不让,甚至暗自推搡着那少年。
等两人走的近了才看见被一群侍卫内监围着的竟是三皇子,传言已然疯癫了的皇子,也是聂贵妃唯一的孩子。
是三皇子?霍长婴微微讶异,他怎在此处?
霍长婴眉心微蹙,正欲上前一步就被萧铎拦下,回头就见萧铎冲他微微摇头眼中有着担忧,他知道萧铎的意思,此时他假扮作太子在宫中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而就在犹豫的瞬息间,被重重围住的三皇子似乎看到了两人,竟大喊一声:太子哥哥!
众人皆是一愣,自三皇子痴傻后便除了钟琴再也不认得其他一人,如今竟能认出太子来?
不等众人回神,三皇子奋力挣脱开困住他的宫人,猛地扑到了霍长婴面前抓着他的手腕,急急哭求道:太子哥哥求你救救钟琴吧,求你救救他吧!
恶鬼要把他扔到地狱里去了!老鼠会咬他,他会疼,会疼啊
虽言语疯癫,但众人并未想到他竟真认出了太子殿下,而这位殿下如今身体大好又在边境立下战功,即便有聂贵妃撑腰,也不是他们可以无视的。
为首的内监眼睛咕噜噜转了圈儿,继而满脸堆着笑弯腰上前道:太子殿下,三殿下今日未曾及时吃药犯了疯病扰了您的道,
还请太子殿下赎罪让老奴带三殿下回去,一定好好看管。说着那内监伸手便要去拉三皇子。
霍长婴眉头皱起,将拼命摇头的三皇子护在身后,正欲闪身躲开那內侍,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萧铎已然挡在他身前,剑鞘猛地拍在那企图偷袭的內侍手背上,力道之大,几乎让那壮实的內侍涕泪横流瞬间跪了下来。
太子哥哥,救钟琴钟琴啊
三皇子说到底只有十五六的年纪,此刻得了疯病,仍拽着他的衣服不停念叨着。
霍长婴感觉到身后人在不住地发抖,想起初见时的活泼少年,不由心中五味杂陈,而钟琴似是那个经常跟在三皇子身边的清秀小內侍,曾是这内宫中为数不多对他抱有善意之人。
不怕,有兄长在,钟琴现在在哪里?
三皇子像是怕极了般不敢言语,只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那些宫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