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微笑,可惜脸上戴了傩面,微笑杀伤力不太够。
你们先洗个手,再签名按手印。弟子端出一小盆药汤。别担心,这药水是洗指头用的。可防止歹人冒充良民,或者一人拜入多派唉,鬼墓一出,钻空子的人越来越多了。
寻常药水可洗不下鬼皮衣,尹辞痛快伸手,欣然照做。
成了,枯山派正式立派。无论两位今后是经商还是受人捐赠,都可记在枯山派名下。要保留门派,须得每年除夕前追缴十两白银,另上报人员名录
阅水阁弟子念叨不停,下笔如飞。
两位名下可有房屋?若是没有,门派所在可以先空着。
时敬之吭哧半天,转向尹辞:你家住哪?
尹辞板起脸:就当没有房屋吧。
阅水阁弟子一脸果真如此,递出串精致的小坠子:这是阅水阁的玉坠,可悬于掌门信物上,时掌门请。
出了门,时敬之将那坠子往药到病除的旗子上一挂,又嘚瑟起来。尹辞懒得管他,原地化作人形行李,跟着时敬之乱走。时掌门这边停一停,那边转三转,逛到夜深才回屋。
进了门,他将玉坠转挂上手腕,一脸满足。尹辞则在地上铺起稻草,准备打地铺。
阿辞,上来一起睡吧。时敬之往墙边挤了挤,为师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尹辞:我怕你半夜吐我一身血。
时敬之:不用害臊哦你说这个,我会记得转身。
尹辞叹了口气,卷起铺盖上床,心有点累。时敬之这小子,没有半个举动让他省心单纯缺根弦也好,别有用心地试探也好,他一时竟看不透。
想到这里,尹辞心念一动:师尊,我能看看那玉坠吗?
难得贴这么近,机会不容错过。就让他再探一次脉,瞧瞧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第5章门神
时敬之豪爽地伸出手腕:玉坠?看吧,随便看。
尹辞作势抓那坠子,手背顶住时敬之的手腕,再次静察脉象。眼下时敬之吃饱喝足,平躺休息,他能查得再细致些。
不一会儿,尹辞表情微动。
材料和雕工都没的说,单卖十两银子都值。时敬之叹道,看够了没,我噗咳!
他真的记得转身吐血。
尹辞收回手,背过身去:看够了,你睡吧。
时敬之嘟哝两声,收拾好染血的帕子,呼吸很快平稳起来。尹辞双目微睁,凝视着房中的黑暗。
时敬之应当不是哪位高人假扮的。他的年龄没有虚报,正好二十有七。更有趣的是,此人脉象分外诡异,无论怎么看,他的身体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什么都不做,时敬之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但他又不像将死之人。
尹辞活了三百多年,为寻得自尽之法,也算遍阅天下医书。他将时敬之的症状一一比对,竟得不出答案。除了肉身经脉即将崩毁,此人甚至称得上健康。
找不到病因,自然无法用药。
怪不得时敬之不愿转手玉珠,这小子根本是冲墓中视肉去的。现世无药可医,寄望于传说之物也正常。
尹辞闭上眼,胸口莫名松快几分。既然时敬之活不了多久枯山派么?师徒游戏而已,陪他玩玩也好。
若视肉真的存在,必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等鬼墓之事尘埃落定,时敬之也没几天可活了,自己甚至可以在他面前放开些,不必担忧善后的事。
次日凌晨。
时敬之一觉起来,发现徒弟突然不怎么孝顺了。
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特地早起,好教这小子练功。结果尹辞被他猛晃数下,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神甚至带了点杀意。
时敬之:再不起床,为师把血吐你脸上。
尹辞磨磨蹭蹭撑起身子,语气也不如先前乖巧:才寅时。
你年岁不小,必须加倍勤学苦练,才能补上这短板。时敬之毫不示弱,伸手就扒尹辞的里衣:脱了脱了。
尹辞缓缓扭过头,将领子攥紧:师尊莫非真是狐仙?
时敬之:狐你个头快把上衣脱下来,我给你理理经脉,学起内功事半功倍。
尹辞这才哦了声,慢条斯理地脱下上衣。
时敬之伸出手前,端详了一番尹辞的后背。那后背紧实秀美,带着青年人特有的生命力,肤色与头颈手臂完全一致。他只看到几道细细的伤疤,没发现不自然的接缝。
是自己多心了么?时敬之甩甩头,掌心贴上尹辞背中。
时敬之知道雪中狗刨挺丢人。他本打算祭出拿手好戏,帮徒弟修整经脉,好好攒些威望。谁料一股股真气进去,纷纷泥牛入海,不知所踪。呆了半晌,他又不信邪地输进几股,尹辞的经脉仍不给半点反应。
时敬之当场呆住。夭寿了,好不容易骗到个老实徒弟,竟是个漏的!
可他这高人形象都演起来了,总不能装作无事发生,让尹辞自行回笼觉。他兀自汗如雨下了一会儿,将尹辞想回过来的头一按,掰了回去。
师尊,是不是我身体有问题?尹辞先开了口。
唔,有点不适合练内功。时敬之答得高深莫测,无妨,为师帮你调整下修习方向我饿了,你先做早饭,吃饱再教效果更好。
尹辞瞟了眼窗外的星星,表情渐渐复杂。
时敬之:不许撒娇,我们习武之人,就该起得比鸡早。
行吧。
说实话,尹辞略有些吃惊。
时敬之此人也就内功拿得出手,而自己经脉受损,根本练不了内力。学不到东西,也就谈不上什么师徒情谊。这样下去,哪怕自己真是无知山户,也不会服气时敬之。
按照常理,时敬之应当再收个徒弟,放任自己当个悠闲厨子。结果这人非但没据实相告,还一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模样。
尹辞一边想着,一边收拾昨日没用上的材料,做了道翡翠白玉羹,又顺手热上两个肉包。
就在这时,时敬之提着旗子,贼一样溜进院内。尹辞正好手上没活,暗暗看起来。
只见那人将旗杆一挥,开始比划刀法。看过几招,尹辞表情渐渐凝重。
那正是赤勾教杀手的刀法,准确说来,是两个杀手攻击时敬之的刀法。时敬之一遍遍比划旗子,从生涩到流畅,末了甚至拆解起招式,提炼出三招。看动作,时敬之确实对刀法剑法不熟,缺乏刻在筋骨里的老练,凭的大约是悟性。
他将杀手的步法也如法炮制一番,这才抬起头,神态里多了些底气。
尹辞默然,这小子明摆着是要现学现卖、一装到底。话说回来,时敬之有此等天赋,那弈都时家是怎么看走眼的?
早饭上桌。时敬之叼住肉包,指指点点起来:为师为你选了三招刀法、一套步法,不过你筋骨未开,先去蹲两个时辰马步吧。等底子打好,我再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