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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年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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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沈朱低声念叨。

走近一看,那三人如今面露微笑,动作自然地定在原地,皮肤质地与纸人没有区别不如说,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三个大活人迅速化为纸人。

尹辞认得那东西。

片刻前,三人皮肤上的孔洞并未合上。它们一直在扩大,同时又被颜色相近的织物修补,才让人生出孔洞时大时小的错觉。

三人的骨头、内脏、皮肉,统统被那东西吞噬殆尽,只留下一个鲜活的假壳。

姓时的五感灵敏,八成在刚才就发现了异样。不过

尹辞还没想完,下巴便被时敬之抬起。他那便宜师父强行捏开他的嘴,硬塞了个桂圆大小的药丸,又在他胸口狠拍一掌。尹辞不好当众反抗,噎得眼泪差点下来。

失策,自己刚才一时走神,好像忘了恢复呼吸。

第9章无面僧

喉中药丸辛辣无比,偏偏又融得极快。尹辞弯曲身子,咳得惊天动地。那股辣劲儿在他嗓子里上蹿下跳,一股热意炸满全身,他身后竟瞬间发出层薄汗。

活了活了。时敬之心有余悸道,阿辞,你差点吓死为师。我还以为你受不得失温,来,再吃两个!

尹辞将时敬之的爪子一推,幽幽道:谢师尊,一个就饱了。

时敬之见他有了贫嘴的精神,注意力又转回纸人上那三个化为纸人的仆从,竟与周遭全无违和,活像青楼新添的小厮。

乌血婆取了根长针,在纸人身上一捅一搅。再拔出时,银针通体亮青,还黏了不少柳絮般的丝团。

少倾,她叹了一声:此物名为萤火蛛,卵如棉絮,遇温即散。卵在活物体内孵化,吃净肉骨,再用网结出活物外壳,引诱其他猎物触碰这本是极罕见的妖怪,阎不渡竟用它来做纸人。

一席话下去,再迟钝的也听懂了周遭这些言笑晏晏的男女纸人,并非源自名匠巧手,而是原本就由活人所化。

婆婆,这纸人可有应对之法?长乐派掌门擦汗道。

不碰,不摔,借外物拨开即可。乌血婆又挥挥拐杖。散了吧,赶紧挑房间打扫。要入夜了,都好生在房里待着。

一听要入夜,那麻杆掌门面色煞白:婆婆,这

乌血婆没再理他,转身便走。

我赤勾神教不是来当丫鬟的。一个教徒嗤笑道,大墓入夜,谁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真要怕,不如去求那边的名门正派,人家生来爱吃亏。

爱吃亏的太衡派包了打茶围的厅堂,他们将纸人挪到墙角,用屏风挡了,三十人一同打地铺。赤勾教则抢了位置顶好的房间,在房外洒遍药粉,另置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随后紧闭房门,不再见人。

其余人只能就近选房。时敬之眼疾手快,抢到离太衡派最近的那间。

不和太衡派一起打地铺吗?尹辞好奇道。

外面大窗直冲院子,院子里又都是那些咳。时敬之白着脸推门,你看赤勾教都进了屋,有门肯定比没门好。

门吱呀一声敞开,屋内火光暧昧,脂粉甜香更浓了。艳色纱幔中,两个纸人发丝散乱,赤身交叠。

时敬之被这阴间景象骇得汗毛倒竖,缓缓退后,又将门关上。

阎不渡脑子有病。他咬牙道。走,阿辞,咱们打地铺。

尹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夺了旗子,再次推门而入。他用旗杆将纸人挑去床下,又展开被单,铺好鸳鸯戏水被。

最后,他扯出二十四孝好徒弟的面孔:师尊,请。

两个纸人窝在床下,一条雪白的纸臂斜出床底。时敬之险些抖出残影:还是不了吧。

尹辞将旗杆扔回,一脸纯良:师尊,你都杀得了人,还怕死尸?

听好,血腥和厉鬼是两回事。为师不畏血,只怕鬼。时敬之两根手指捻住旗杆,一脸这旗子我不想要了的痛苦。

尹辞好容易忍住笑,将那手臂掖回床下,先行躺上床:别怕,我先来压压阴气。

自己可是三百年的活死人,哪怕这墓中真有厉鬼,也得叫他一声老前辈。

可怜时敬之对此一无所知。他见徒弟如此积极,只得强作镇定,同手同脚地爬上床。有纱帐隔着,恍惚望去,仿佛身在栖州,一切只是场噩梦。

然而那恼人的寂静时时提醒着他,他仍泡在这噩梦里。

时敬之恨不得把头蒙进被子,又怕在徒弟面前丢脸,只好把身体挺得梆直,比真正的死人还像死人。

阿辞

尹辞打断他的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师尊先睡,我守前半夜。后半夜再换过来。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时敬之拉拉被子,坚强地补了句。若有异动,立刻叫醒我。

话是这么说,时敬之没能立刻睡着。他渐渐放松四肢,突然轻笑出声。

尹辞心里一震难不成自己刺激太过,时敬之吓疯了不成?

有徒弟真好。时敬之声音里透着乏意。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人诚不我欺。才相识几日,你连这种地方都随我来了。

尹辞有点拿不准他是感动儿子太孝顺,还是感慨徒弟太棒槌。

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可现在再扯开眼界那套好像有点晚。但凡是个正常人,没人想开这种变态眼界。

于是他吐了句真心话:我说过,我本来就无处可去。

我原本也是这样。时敬之闷声道,但现在不同现在有枯山派

他后半句话模糊不清,尹辞再去看时,时敬之已经睡熟了。尹辞探出手,指尖划过那人的傩面。傩面做工粗糙,边缘还留有没刮干净的木刺。

取面为人,覆面为神。

或许这傩面五官过于扭曲,又载了太多神鬼之说,以至于让他生出些错觉时敬之那前半句,绝望程度与自己不相上下。

算了,神神鬼鬼的,看多了徒生杂念。尹辞把时敬之的白帕子翻出来,十分缺德地盖在傩面上。

他还没调正帕子,外面传来一阵踱步声。

沙沙响得轻而均匀,由远及近,听着像草鞋踩地。然而这边一行百余人,无人穿草鞋。

尹辞精神一震,猛晃时敬之:师尊,您点的异动到了。

时敬之闻言僵硬起来,被子盖过头,缓缓缩成一团。尹辞无情地掀起被子,努力装紧张:你听,外面那是不是走路声响?

耳聪目明的时敬之:确确确实。

师徒两人屏气细听。草鞋声响在他们门口略停了停,又继续向前走去。

可能是太衡派哪位起床解手吧。时敬之小声道。

尹辞:特地去茅房?在这个鬼地方?

时敬之:也是,按照阎不渡的疯度,茅房里百分百有如厕的纸人。

两人说到一半,沙沙草鞋声再次响起,竟是走了回来,又停在两人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床下纸人好像动了几下。这下可好,时敬之拽上尹辞,噌地缩去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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