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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年终(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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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气势相撞,大地震颤,湖面皱起鱼鳞纹,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时敬之,我从不喜欢扰人清梦。只是为了带你上山,你且忍忍吧。

出鬼墓时,时敬之曾给他买了龙涎木剑鞘。龙涎木带有极细微的暗香,能够清心安神。尹辞知道时狐狸鼻子敏锐,这剑鞘大概充当了看不见的绳索,用做寻找徒弟的标记。

用于此刻,也算歪打正着。

剑鞘在地上极快地一划,木石相撞,擦出一点火星。宝贵的龙涎木燃起青烟,香味又浓重几分。时敬之动作一滞,尹辞循风而上。

剑鞘不轻不重地打上时敬之的肩膀,命中清会、人神、阴惊三穴。

敛欲静心,真气徐行!尹辞喝道,口气严厉至极,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此为佛家功法之一,由棒喝衍生而来。此法可摒除杂念,引导人之本性,继而教人直视本心去除凡俗影响,欲念自会淡薄几分。时敬之才能卓绝,心魔又不重,自会找出收敛欲求的办法。

尹辞原本是这样想的。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时敬之确实露出了本性。

然而这本性却如刀山倾覆,火海沸腾。

那日鬼墓下的疯狂,又陡然放大千百倍。时敬之气势骤起,险些将尹辞那厚重的血气吞噬殆尽。

那威势宛若山呼海啸,毁灭预感针毡般滚过脊背。刹那的震惊之后,尹辞不仅没有避退,一身冷血反而缓缓燃烧起来。

时敬之本人在原地站直,双手不自然地垂着。他的棉外套早就被风拂去,只剩淡薄的灰白长衣。眼下他的衣角随风而起,墨色长发翻飞,头上蝴蝶却全部诡异地静止了。

不见恐惧,不见拘束。

往日那个哆哆嗦嗦的时敬之仿佛只是一层外壳,如今这外壳彻底破碎,露出内里的滔天洪流。

这股疯狂,尹辞曾经见过。

大允历史上,曾有一位在位仅一年的知名暴君。短短十几个月,那人将天下搅得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尹辞曾见那人金辇出行,金玉车轮碾过腐尸焦土,绞碎万千双伸来的双手,隆隆轮声掩过了哀求与唾骂。

暴君兀自黄袍随风,畅快大笑。

那相貌如仙的年轻皇帝,已然神智混沌、陷入疯狂。那份疯狂好似一个粘稠的旋涡,能将周遭生灵席卷而入,碾碎一切反抗之心。

彼时尹辞从天而降,停在金辇之前,剑刃划开暴君的喉咙。鲜血喷上黄金浮雕,那人临死前,脸上还带着俾睨天地的疯狂笑意。

若论强弱,那暴君远远不及时敬之,两人的疯劲儿却像得吓人。

只不过此刻,时敬之的疯狂没有来处,也没有落点,只是凭空飘荡。尹辞迎着那天灾似的气势,以一人之力撕出一道口子,再次欺身向前。

他还能继续。

这套功法重在定心,对人无害,而贪蝶已经有了消极反应。事已至此,哪能半途而废,不如看看烟尘散尽、落雪消融后,他这师父是何模样。

剑鞘香味更浓,又敲过时敬之腰侧、大腿和后颈十几处大穴。时敬之犹如反应精巧的战偶,附骨之疽般顺势黏上。掌势一连折断尹辞数根肋骨,留下一大片绵延的青紫淤伤。

剧痛之中,尹辞声音没有一丝颤抖:诸神归一,风止雨静。

时敬之的气势更强了,只是那气势如同无源之火,进一步燃烧四散,古怪至极。他的双手似是附了神意,虽然失了内力,一招一式反而引动天地。

凭着气流回转,尹辞堪堪躲过,身侧被风刃带起几个破口。

不知是不是目不能视带来的错觉,有那么一瞬,时敬之整个人仿佛融在了天地之间。

尹辞仍没有停止动作。对方借了乾坤之势,硬碰硬没有胜算,那就以柔克刚。他努力让动作温和几分,锋利的敌意化作绵绵细雨,没再惊动失去理性的时敬之。

问天问己,莫问苍生。

燃香似的剑鞘再次击下。这次是上臂、胸口、前额和后腰。动作越来越轻,如同情人的触碰。

时敬之边攻击边退后,似乎有什么在他体内挣扎,竭力抵抗这清心的过程。可惜尹辞的人头灯如同山岳,时敬之退无可退,他甫一撞上那巨大的心魔,便被无数影手缚在原地。

无尘不扫,万念平宁。

剑回话落,时敬之的气势瞬时凝住。

蝶舞翩迁,一群蝴蝶飞离他的头颅,露出一只流泪的眼。尹辞无法看到这副景象,可那滔天的哀伤和迷茫代替了威压,随漫天的蝴蝶四散开来,针刺般打上他的皮肤。

时敬之到底是挣脱了。

只是欲念归拢,美梦破碎。升起有多强的向往,如今就有多重的绝望。

而尹辞最熟悉这股绝望。他收了剑,擅自改了功法的最后一步

尹辞没有来个当头棒喝,而是抓住时敬之的手,将他直接拉入怀中。

嘘。他哄孩子似的哄道,什么都别想,没事了。

时敬之闭上眼,情绪的浪潮终于褪去,留下满心残垣。

起先被绊住脚步,时敬之是愤怒的数不清的欲望犹如软茧,将他包裹其中。所有恐惧和不安都被隔绝在外,他动都不想动,只想循着轻松处继续前进。

自打出生以来,他从未如此安心过。

为什么打扰他?

他不配享受这片刻安宁吗?

敛欲静心,真气徐行。诸神归一,风止雨静。

不知何人使了妖法,他的层层欲念被慢慢剥落。有那么一瞬,时敬之恨不得毁天灭地,杀尽世间一切会喘气的活物,好让耳边安静些。

可他为什么能听到这些?

熟悉的头痛再次出现,五彩斑斓的幻象中,徐徐飘过一枚红叶。

比起过于鲜亮的色彩,那红叶称得上黯淡。它犹如一道利刃,劈开了他的心脏。

【小崽子,来这种地方,不要命了么?】

时敬之看到一个黑衣人那人黑衣半解,墨发披散。他倚在一只巨大的虎妖身侧,姿态闲散,赤足旁歪着几个空掉的酒坛。虎妖则合着六只眼,正伏地安眠。一人一虎靠在巨大的枫树下,身周散落着雪白骸骨,骨头上残余了淋漓鲜血。

时值深秋,红叶铺了满地,被夕阳余晖一映,整个世界仿佛在发光。

回忆之中,时敬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记得那人身上带血的酒香。

光是想起这个片段,他便头痛欲裂。

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质问他。你所求为生,那么你余生所求为何?

此人无端闯入他的脑海,必定和他的所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时敬之迷迷糊糊地想道,耳畔又塞满蝶翼的振动之声。

不对,他想要的不是活下去么?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敛欲静心,真气徐行。诸神归一,风止雨静小子,没事多想想这口诀,别动不动啃你那手指头。要留了乱七八糟的疤,将来不讨小姑娘喜欢。】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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