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尹辞: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熟悉。
吐完血,阎不渡还是面无表情。他没露出一丝意外,只是习惯地握了团雪,将掌心鲜血擦干净。随后他裹起狐裘,试图阖眼休息只是他每休息一会儿,便要歪过头,再吐几口血出来。
尹辞表情怪异:他有这毛病?我从没听说过。
时敬之也屏气凝神:我也没看过任何记载。可能是陵教实力为尊,不愿承认自家圣教主也会患病也可能是他在人前强忍了,换了我,必要时我也能忍。
阎不渡就这样睡了又吐,吐了又醒,脸上勉强恢复几分人色。似乎是睡厌了,他恹恹地转过头,看向洞口外的雪暴。
时敬之旁观了一会儿,又开始小鸡啄米。谁料再次惊醒他的不是尹辞,而是阎不渡。
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阎不渡的声音懒洋洋的,语调带着十足的戾气,未露半点虚弱之意。他就这样侧过头,朝洞外打着招呼。
我说空石大师,外面都成这样了,您还想即刻捉我出山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阎不渡从和尚们的法阵上拉了根电线,偷电供给录像机
时狐狸:怎么办,入世好危险,敞开心扉好难。
尹魔头:可爱
第55章空石
阎不渡说完,一个年轻和尚从风雪中走出,踏进岩洞。
和尚背着把青灰色大剑,大剑未曾开刃,似乎由幕炎石磨就。他身材高大,但不显粗壮。如此背着风雪一站,宛若一座自古便兀立在此的孤峰。
细细看去,那和尚长相端正刚毅,五官轮廓较深。他的右颊有一道显眼的疤,气质却没有什么攻击性。
空石和尚。
尹辞认得此人。百年前,他化名宿执,与阎不渡、空石、曲听雷并称江湖四杰。除了曲听雷年逾半百,外人看来,其余三人都不到不惑。
后生可畏,意气风发。那称得上是开国以来的武林巅峰。
只是好景不长,阎不渡为修建鬼墓,把大半个国家搅得腥风血雨,又以一人之力大败无数高手。一向超脱于世的见尘寺最终插手,派空石追捕阎不渡。
和尚们意图将阎不渡捉进见尘寺地牢,随即公开审判,就此囚禁一生。
尹辞记得这个故事的后续。
和尚向来不死不休,可阎不渡并未被抓去见尘寺,空石想必被他杀死了。而后阎不渡失踪,江湖四杰只剩曲听雷和自己。
两个年轻豪杰犹如暗夜流星,闪耀非常,陨落得也飞快。
尹辞还是宿执时,行事善恶混沌,却知道点到为止,因而被正道所容。他从未与空石和尚交手过,对此人毫无了解,自是猜不出当年秘辛没人知道空石是怎么死的,又死在哪里。时至今日,见尘寺还在寻找这位年轻高僧的遗骨。
这会是答案么?
尹辞不禁坐得板正了些,可惜他身上挂了个软绵绵的时敬之,给这个动作添了些难度。
空石和尚衣衫破破烂烂、满是剑痕,但气息相当悠然。比起狼狈的阎不渡,他更像是来踏雪赏景的。
他在阎不渡对面坐定,整了整衣摆,开始默默念经。
这一念,就是大半天。
时敬之到底没挺住。他蜷起身,头枕在尹辞大腿上,睡得人事不知。尹辞则继续打坐,他一手把玩着时敬之的发梢,一边看着面前仿佛静止的画面。
时敬之睡了几个时辰,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把头发从尹辞爪子里抽出来,揉揉眼睛:怎么样?
尹辞:他们一句话都没再说。
时敬之:这都过了多久了?闫清他们的记忆也不短,心魔景拼拼凑凑,一会儿就放完了。咱们该不会要按他回忆的天数待在这吧,阿辞,这里没吃没喝
尹辞只觉得自家师父生出心魔后,生生聒噪了几个倍数。时敬之愿意依赖他,这是好事,只是此人还没摸清依赖的度,恨不得把心里话全倒出来。
但有这么个精力十足的人在身边闹腾,尹辞却怎么都烦不起来。
他拍拍时敬之的胳膊:莫慌,阎不渡既然要留信,总不会把信使杀死你不妨闭上眼,感受一番体内状况。
时敬之依言闭上眼,随即立刻炸了毛:我睡了那么久,怎么没恢复半点体力?
果然。
尹辞笑了笑:阎不渡没强到自立一方小天地,此处应是纯粹的心境。眼下种种,只在我们的意识之内阵法加快了思绪速度,心境一日,外面不过是眨眼工夫。
真实世界里只过了瞬息,时敬之的身体自然无法恢复。
好处也有,哪怕阎不渡的记忆长达一年,现实中也顶多过去一个时辰。他们不会死于饥饿或干渴,也不必担心清洁问题。
但某人很可能死于无聊。
时敬之向来爱折腾,一刻都停不下来。如今被困在狭窄的岩洞内,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尹辞又想笑了:无事,哪怕他们被困一整个冬天,也不过三个月而已。
他顿了顿,又贴上时敬之的耳朵:这是从天道那里偷来的时间,师尊不必担心病痛,不妨好好享受我还在这陪你,不是么?
先前源仙村一遭,时敬之莫名沉稳了些,不那么好玩了。眼下经过佛心阵,此人露出一点本心,又好逗起来尹辞眼看着一点红意从时敬之耳尖泛起,很是满意。
时敬之看上去恨不得挪开,又舍不得身边人的温度,只好板着脸转身,权当无事发生。
岩洞昏暗冰冷,压抑得如同一口棺材。暴风尖声呼啸而过,气氛格外沉闷。若是孤身一人被困在这枯燥窒息的环境,说不准在饿死前就疯了。
先前咱俩忙着打,一直没空说话。如今姑且算休战,怎么还如此安静?
兴许也觉得无聊,阎不渡再次开口。
你们见尘寺的秃驴一口一个普渡众生,见了本座恨不得把唾沫说干,怎么到了大师这里,反倒成了锯嘴葫芦?
空石和尚幽幽看了他一眼,不答。
阎不渡兴致反而更高了:哦?难道大师是另一类自诩高洁,目下无尘,怕沾了本座这作恶多端的孽障,污了一身正气?
尹辞无言。阎不渡非但吐血像时敬之,聒噪起来也不遑多让。
空石不再默默念经,他清清嗓子,终于开了口。
和尚的声音犹如雨后春风,温润好听:施主,我记得你今年二十有九。
是。
自你十七岁创立陵教,时至今日,不知卷起多少血雨腥风,造了无数杀孽。
是又如何?
施主以一己之力创立魔教,又以一教之力抗击正道近两年,想来也是聪慧无比。
阎不渡眯起一双赤眸,他习惯了听教众拍马屁,被和尚拍还是第一次,他几乎要警惕起来:所以呢?
所以施主浸于凶煞十二年,一把年纪没有活到狗身上,脑子似乎也没有问题。那么该听的肯定都听了,该想的肯定也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