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赵姨。谢澜哽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我会考好点。
窦晟眼神心疼惨了,下意识就想过来摸头,又被赵文瑛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门一开一关,家里只剩下谢澜一个。
他站在原地,手指和脚趾都像过了电似地麻,好一会才僵硬地上前把放大镜和针盒拿起来,徘徊片刻又放回电视柜,上楼回房间。
明天是礼拜天,学校附近酒店不好订,看了几家都没房。谢澜心乱如麻,没心思查远处的酒店,最后只在一家快捷宾馆订了个无窗的单间。
他捏着手机,想要给窦晟发消息,但又只能忍着。
窦晟跟赵文瑛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在赵文瑛眼皮子底下。不管赵姨是什么态度,但至少她这会身体不舒服,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刷存在感。
谢澜站在窗边看着江上立交桥来回的车流,走了好一会神。
回国这么久,从踏入这个家门起,他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
分裂,割离,无所适从,还有些孤独。
他至今都能回想起赵文瑛见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到这就是回家,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一下午没干别的,就炖这碗面了。
那天的场景犹在眼前,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却在他脑海里扎了根。除此之外,一起扎根的还有那句毫不遮掩的你跟浪静真的太像了。
肖浪静走后,谢景明很少再提那个名字,或许是心里有愧,也或许只是单纯希望不要触碰到谢澜的伤心事。这本无可厚非,但那天当赵文瑛张嘴随意地提起那个久违的名字,就好像突然挪了一下谢澜心底里卡着的大石头石头还在那,只是被人轻轻戳了下,却让他恍惚间意识到,这块石头其实并没有长死,戳一戳,挪一挪,它也会动弹动弹。
咪梧桐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
谢澜一下子回过神,突然觉得脸颊凉嗖嗖的,一抬手,手背在下颌上蹭了点潮湿。
他吸了吸鼻子,回头摸了一把梧桐,梧桐立刻呼呼呼地撒起娇来。
最坏的结果就是赵姨完全不接受。她是个强势的女人,很有可能会勒令他们分开,也有可能在行为上阻止不了,但情感上一直不接受。
如果是那样
谢澜一手摸着梧桐,茫然地看着窗外。
许久,他又看了看这个住了半年的房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了。
他被突然闪过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但转瞬又难过地觉得,只能如此。
他不可能伤害赵姨的。
不可能伤害那个明明毫无亲缘
,却掏心掏肺对他的女人。那个人仔细照顾着他的感受,明明在酒局应酬间忙得身心俱疲,却还惦记着给他搞一碗刨冰,让他心安,隔天风尘仆仆回家,立刻拿捏起十二分小心,仔细斟酌着应酬他的生父。
可能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了,饭桌上还是陪谢景明喝了几杯。
说什么闺蜜情,闺蜜当年究竟好到什么份上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赵姨对他的每一丝好都是真诚的。
他也当如是。
只是
谢澜从口袋里摸出那只梧桐叶挂坠,拿出来摸了又摸,对着叶脉有些放空。
只是他会很难过。
他早已不再是单纯为了代替妈妈重过一遍人生,他留在国内,更多是想和窦晟在一起。做UP也是,想陪窦晟拿百大,如果不能同时,就看着窦晟拿百大。
还想明年要带窦晟去英国扫墓,对妈妈说自己走出来了,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快乐。
他是那么的喜欢窦晟。
手机震了一下,是何修。
航班号、酒店名发给我。
谢澜匆匆把行程信息发过去,丢开手机躺在床上放空。
梧桐躺在他手边,打着呼噜半睡半醒。小猫不识愁滋味,只要躺在主人手边,从不在意何处是归乡。
谢澜蜷在床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落日逐渐脱离视野,江对面的高楼接二连三亮起,夜幕拉开,整座城市如常般上演着热闹和璀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突然听见手机震动,然后一个激灵就醒了。
家里和窗外都是一片昏沉,说不清是深夜还是凌晨。梧桐在旁边忘我地舔着毛,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屏幕上跳着小马叔三个字04:01。
谢澜心脏狂跳,按下接听,小马叔脆生生地问道:澜澜起床了吗?我还有十分钟到楼下。
我起了,起了。谢澜慌不迭地下床,又站在地中间捏着手机放空。
心脏还在狂跳,不太舒服。
小马笑道:那行,那你洗把脸,早饭我带了在车上吃,你注意东西别落下,尤其是护照。
好。谢澜稳了稳心神,等会见,小马叔。
小马愉快道:等会见。
电话挂了。
天才刚亮起来,跨江大桥上只间或有几辆车驶过,整座城市还在一片朦胧的沉寂中。
谢澜许久才重新拿起手机。
他从昨天下午六七点一直睡到现在,有十个小时还多,窦晟发的消息全都错过了。
点开第一条语音,背景音很吵,但窦晟的声音还算清晰。
刚陪我妈安顿下来,更进一步化验结果出了,贫血没大事。等会打B12和叶酸,一共打三天,肌肉注射挺方便的。然后肝损伤稍微有点严重,但也不是那种治不好的,吃药加吊水,在医院观察,估计明后天出院吧。
这段语音后,隔了俩小时,在晚上十点多又发了段病房视频。
那边是双人病房,一道门帘隔着,屋里光线有点暗。镜头转了一圈,拍到了墙、门外、还有正躺在床上翻手机的赵文瑛。
赵文瑛皱眉道:能别拍吗?
你化着妆呢,这么好看,有什么不能拍。窦晟嘀咕了一声,但还是把视频停在这了。
再之后就是过了零点后的文字消息了。
么西么西?睡着了?
谢澜小朋友?
唉行吧,我让小马叔明天提前给你打电话,今晚不吵你了。
护肝的也打完了,我妈晚上吃盒饭还吃挺多。病房有点吵,但我妈情绪还算平稳。
谢澜,
一定不要想多,相信我,你好好去考试。
谢澜看到赵姨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把消息拉到最后,从记录上看,窦晟是凌晨3点才睡的,这会深睡眠,不太可能醒。
他试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果然没等到回音。
小马叔马上要到了,他匆匆把收拾好的书包又检查一遍,而后目光扫过书架,定在妈妈的手账上。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很软弱的念头。
如果拿到保送资格了,这边高三读不读都无所谓。可以回来,也可以先回伦敦,或者干脆在B市住一年。
这丝念头昨天一直徘徊在脑海里,但他一直抗拒去想。但这会刚睡醒,这个念头一下子就防不住地冒了出来。
但冒出的这一瞬,又被他飞快掐去了。
人的心思百转千回。放弃的念头在脑海里跃跃欲试了一宿,好不容易出头一瞬,却也是最后一瞬。
谢澜站在书架前,对着肖浪静的手账本,许久,有些倔强地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