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便又挨了一记,这回是真打疼了。
“说过多少次,这话休要再提!”长孙恕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婚书么?有媒证吗?王爷认过这事儿么?”
春花讪讪:“我晓得,这不过是我娘和王妃未出阁时的一句戏言,作不得数。这几年,若不是王妃觉得亏欠了咱们家,怎么会对我如此照顾。”
“你知道就好。”长孙恕长叹了一声。
“前几年,世子的身子最不好的那时候,王妃也同我提过此事。不过你哥哥那时太混账,家里全靠你支撑,我老头子对外咬死了,只准招赘,王妃便也没有再提。”长孙恕半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怪爷爷坏了你的豪门姻缘吧?”
“你这几年花了重金到处为他寻医问药,爷爷都看在眼里。只怕你因为你娘的一句戏言误了终身。”
春花笑笑:“爷爷,我同世子,实实在在只有兄妹之情。我盼他身子康复,确是真心实意,没有私念。”
长孙恕微微安了心:“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吗?真把你送进吴王府,就你这自以为是又任性的脾气,有几个脑袋够砍?他们是皇族,是官宦,咱们长孙家是民,就算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平头百姓,可不能再和官宦人家沾上任何关系,像你爹那样,徒惹了一身是非。”
“……”
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是吃不上饭了。春花默默从腰里摸出两个蜜饯儿,趁着垂头丧气作忏悔状的时候塞进嘴里。
“唉,也我太心软,太纵容你们。想当年你们父母死的早,我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想要星星月亮,我都上天去摘……”
“……”
长孙恕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老泪:“来看看这个,面相宽厚,眉心有痣,一看就是个好拿捏,好算计的软柿子……”
春花突然福至心灵,截断了长孙恕的话头:“爷爷,成亲什么的,总该有个长幼之分吧?从前哥哥不在家便罢了,如今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您还不赶紧给他踅摸个好媳妇?”
提起长孙石渠,老头子就来气:“那个混账,还没成亲就闹出个儿子,有哪个好人家的闺秀肯嫁给他?依我看,他就跟烟柔凑合过一辈子得了。”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愣,“这几日不见烟柔来请安,可是在石渠那受了什么委屈?”
春花顿了一顿,复又笑道:“怎么会呢?烟柔那日在船上受了风寒,大夫说,看着有些像瘴疫,担心传给家人,故此我将她挪去城外庄子上住了,请了大夫专门照看。”
长孙恕皱起眉:“怎么好好地就病了呢?这姑娘也是命苦之人,进了咱们家门,便不能苛待她。石渠是个粗心的,你多上点心。”
“爷爷放心吧。也未必就是瘴疫,或许将养几日便好了呢。”春花笑嘻嘻的,“哥哥这些日子不知怎么改了脾气,每日闭门读书,对衡儿也十分亲近,想是终于找着当爹的感觉了。”
隔日起来,衡儿又哭着要娘,奶娘哄不住,只得抱给石渠。石渠被娃娃缠得不行,便来守着春花要人。
迎面见春花换了宫装钗裙,正要出门,石渠不由得一愣。
“这是要去王府?”
“是啊。”春花安然道,“王妃召我去王府,说是有要事商量。”
石渠有些欲言又止,顿时忘了怀里抱着哭啼扭动的小肉虫子。半晌他忧心忡忡道:“王妃若是又想拉你冲喜,你可千万别同意。”
春花有些讶异地望着他,半晌嘻嘻笑起来:“哥哥,世子近来身子已是大好了。你别瞎说。”
石渠窒了窒:“虽说是大好了,但……终归是一辈子的事,哥哥还是希望你嫁个身子康健的普通人,横竖咱们家里有钱。”
“……”春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哥哥,若我真心想嫁给世子,便是他只有一日寿命,我也会嫁。若是不想嫁,哪怕是他壮得像头牛,我也不嫁。你可明白?”
石渠怔了怔,而后开怀笑了:“明白。”
继而又苦下脸:“烟柔的病几时才能好?把个孩子扔在我这儿,成什么体统!”
春花叹口气:“娘病了,需要静养,自然只能来找爹啊。”她凑过去摸了摸衡儿的小脸,拿着只步摇在他眼前摇晃了一会儿,娃娃竟然不哭了,愣愣的望着她。
春花垂眸,自顾一笑,理了理衣裙,便出门了。
石渠站在原地又沉思了一会儿,怀里的衡儿蓦地又扁起了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哭声。他只得拿起刚才春花扔下的步摇。
“衡儿喜欢金闪闪亮晶晶的东西吗?跟你姑姑小时候一个样儿呢。”他叹了口气,抱着衡儿往外走去。
“爹爹去给你找个金的拨浪鼓玩儿,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吴王府坐落在汴陵近郊,独据一山一湖,宅院恢弘,高檐碧瓦,十分气派。王府是汴陵城中最大的金主,近几年的药材都由春花药铺专供,每月都由春花亲自上门送药。这日是初八,照例是每月药铺到货的日子,春花便与药铺的许大夫一同取了药,才去往王府。
照例是王妃、春花与蔺长思三人用膳。宴是小宴,脍丝瓜,脍三鲜,松茸汤面,都是清淡的家常口味,却鲜气四溢得令人心痒。侯府的谢大厨是汴陵最好的厨子,就连春花酒楼的大师傅也只能甘拜下风。
春花吃了一块丝瓜,感叹道:“世子爷,咱们打个商量,你每月将谢大厨借我几日,去酒楼掌厨,一天一百两,成不成?”
蔺长思垂眸微笑:“这可不成。你把谢大厨拐去了,我们全家吃什么?”
“谢大厨走了,还有我呀!我带十八个厨子来给凌姨治膳。”
“哟,那可得分出十七个来,把你看住了。”
“看我做什么?”
“万一让你溜进了厨房,就你这厨艺,得毒死多少人?”
“……”春花没好气地道,“人人都说世子爷是温文尔雅,怎么偏偏好挤兑我这可怜的小女子?”
吴王妃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长思,你别欺负春花。”
春花得了便宜,拍手笑道:“还是凌姨最好,为我主持公道。”
吴王妃摇头笑道:“前几日,都说你被鸳鸯湖里的妖怪吃了,可把长思急坏了,亲自去澄心观求了霍善道长,这才救了你回来。为了这事,他还和王爷大吵了一架。”
“后来你平安回来,又生了一场病。长思把王府大大小小几个大夫都带过去,给你挨个看过,都说没有大碍,他才放心。回来又和几个大夫连日商议你的方子和饮食,知道你性子散漫,他恨不得让许大夫贴身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