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娘出了阁以后,又过了两个月,就到了王月仙的婚期。
夏嫤娘如今已是待嫁之身,自然也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便在王月仙出阁前三天,坐了青布马车,悄悄地去了王家。
王月仙正在家中和母亲都虞候夫人闹脾气。
见了嫤娘,都虞候夫人抹了把眼泪,拉着嫤娘说道:“你来得正好,好好劝劝你姐姐。我去给你们做点红豆糕来。”
说着,都虞候夫人情绪低落地走了。
王月仙已经哭着趴在了床上。
嫤娘心知有异,却也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王月仙身边的小杌子上,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针线做了起来。
当她闷声不响地将绣棚上的那只鸟儿绣完之后,王月仙终于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泣。
“前年我娘就采买了两个漂亮大丫头回来养着,改了名儿叫芙蕊和莲萼,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我爹爹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何需这些人服侍?我的哥哥嫂子们,也个个都是有生养的……问前我问了好几回娘也不说,直到今儿,她才告诉我说,让我带了她俩个去……我,我才不要!”王月仙气恼地说道。
嫤娘拈针的姿势一顿。
她和王月仙都是待嫁之身,哪能不明白长辈的言下之意?
姨母让表姐带两个漂亮丫头一起嫁到婆家去,这……
若说是王月仙未来的夫君何大郎心忧子嗣大事,但这也说不通呀,他不是父母双亡了吗?还会有谁来干涉他的子嗣问题?再说了,王月仙身子康健,没准儿一嫁过去就能怀上身孕呢?那还要那两个漂亮丫鬟做什么!
嫤娘十分不明白。
她瞪着一双清澈妩媚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王月仙。
王月仙泣道:“……我爹说,说何大郎年岁已长,今年他都已经二十六了。我迟迟不嫁,他要在那边打点人情,后院不能无人。所以三年前就已经纳了当地主簿之女陈氏为妾室……”
嫤娘顿时瞪圆了眼睛。
“娘怕我吃亏,才要我带了芙蕊和莲萼过去,将来也好牵制陈氏。”王月仙拿着枕头不住砸着床,哭道:“当初说等我几年也是他自个儿说的,怎么,怎么就……呜呜,嫤娘,我不嫁了!我不嫁他了……不想嫁了!”
一时之间,嫤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何大郎纳妾的原因是……他已成年,后院无人打理么?
那,那田骁呢?
田骁今年也二十二了,他会有近身服侍的侍女么?
如果有,她嫁过去以后,要怎么处理此事?
不,应该不会。
嫤娘隐约想起几年前,在遇到宝妆楼的事儿之前,田夫人好像已经上门和母亲议过自己和他的婚事,可惜当时母亲不舍自己远嫁而婉拒了。
那个时候,她清楚地记得,好似母亲就觉得十分可惜,直说田家门风清白,据说他家祖训,男子年过三十无所出才能纳妾……可惜就是太远了云云。
想到这儿,嫤娘突然面上一红。
耳边传来了王月仙的呜咽声,嫤娘的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
看着王月仙哭成了泪人儿,嫤娘长叹了一口气。
王月仙跪坐在床上捶了一会儿枕头,突然说道:“我偏不带那两个美貌丫头去!我嫁过去……又怎么样?他若是想好好和我过日子,就是有陈氏在又怎么样?若他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只是一心宠爱陈氏……和离又怎样?”
嫤娘一愣,皱眉说道:“你都还没嫁过去,就将‘和离’二字挂在嘴边?”
王月仙再一次大哭了起来,“那他要我怎样?他明明与我有了婚约,又为何要纳陈氏?我娘还塞给我两个丫头,我……我受了这样的委屈,难道还要让他快活不成!”
嫤娘叹了一口气。
王月仙的烦恼,或者是大多数贵女名媛,甚至是大多数贵夫人们的烦恼。别说那些是有了功名在身的男人了,但凡兜里有了几个钱的男人,几乎个个都想纳个美妾,买个美婢什么的……
嫤娘的父亲去世得早,去世之前又一心惦记着前程,倒是没有纳妾;可夏府里的二老爷也是一妻一妾和两三个通房,更不用说那位荒唐的夏三老爷了。
就是王月仙的爹爹,嫤娘的姨父王审琦,除了正妻都虞候夫人之外,也有二位妾侍和三五个通房……
王月仙大哭大闹了一通,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嫤娘,你信不信,”她抓住了嫤娘的手,红肿的眼眶中闪着坚定不移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是何大郎真心待我,陈氏的事,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倘若他敢宠妾灭妻,我,我定不让他好过!”
嫤娘无言以对。
她只是紧紧地拉着王月仙的手,点了点头。
这时,外头有侍女喊了一声,“夫人好!三夫人好,七少夫人好……”
嫤娘心中一动。
三夫人?七少夫人?
那不就是王七的娘和妻子么?她们怎么这个时候来?
王月仙已经抹了把眼泪,飞快地将方才当成沙包在打的枕头端端正正地放好,又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看着她敏捷的动作,嫤娘觉得有些好笑,顺手把放在床头盛针线的小篮子递给了王月仙。
王月仙这才装模作样地看起那些绣活来。
“仙娘!你三婶婶和七弟妹来看你啦!”都虞候夫人站在门口说了一声。
话音刚落,都虞候夫人果然领了王三夫人和一个年轻肥胖的妇人进来了。
嫤娘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绣棚,站在一旁朝着王三夫人行了一礼,口称:“见过姨母,见过三夫人。”
王三夫人没料到嫤娘也在,不由得愣住了。
都虞候夫人笑道:“……嫤娘如今也是待嫁之身,过几日仙娘出阁,她是不方便来了,所以今儿过来看看仙娘。”
嫤娘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