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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面色如土,开始发颤。

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利,损了私德,妨了圣尊?天下是打出来的,是治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侮辱旁人,有损己身,有损国体,何必如此?

所谓大国者,强而不凌弱,国乃一姓之国,百姓乃天下的百姓,尔等举子,国家栋梁,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大宁的颜面,我大宁泱泱大国,无伤大雅之处容人,这点气度都没有么?说出去怕不是要惹天下人耻笑!

满座寂静,羞愧汗颜。

好一个天下是打出来治出来不是说出来的!包厢内谢遮惊道。

他心头激荡,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惊艳。

萧昀一笑:好利一张嘴啊。

谢遮见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还笑得有几分耐人寻味,心下诧异,谨慎问:陛下觉得他说的不对?

默了默,咳了下:他可是句句夸您。

陛下养了不少溜须拍马之辈,这人可句句在点,比训练过的那群货色还踩点精准,都夸出花来了,按照以往,陛下应当舒舒服服,大笑直呼这人上道才对。

萧昀一哂,舒舒服服地坐到一边:谢遮,你还是太嫩了,听人说话不能光听他说了什么,还得听他避而不谈了什么。

谢遮一怔:微臣愚钝。

萧昀抬头看他,略带匪气的俊脸上有一丝不清不楚的意味:他觉得朕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第6章

谢遮嘴角暗抽搐了下:是微臣糊涂了。

萧昀语气玩味:但朕还不能治他,因为治他就是争那点长短,就是心中没有丘壑,就是不爱护百姓没有容人雅量。

你说这人聪明不聪明,他给朕扣了多少高帽子啊谢遮,听人拍马屁哪是那么好听的,你得按他说的做,不然天下人都知道朕小肚鸡肠了。

谢遮靠精湛技艺控制好面部肌肉,附和道,陛下圣明,此人该杀。

笑,给朕笑。萧昀睨他一眼。

谢遮抿紧唇,摇摇头。

萧昀扯下腰间坠玉,握在手心里摩挲把玩着,慵懒道:你想过没有,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谢遮一愣。

这人是不可能知晓陛下在逸仙楼的,可陛下问的是说给谁听的。

谢遮如实道:微臣不知。

萧昀意味不明一笑:京城最大的茶楼,什么话第二天不能传到指定的达官显贵的耳朵里?

谢遮被这么一提醒,怔了几秒,神情骤然一变:所谓大国者,强而不凌弱,国乃一姓之国,百姓乃天下的百姓这是刘韫著作《国论》里的话!

他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刘韫刘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文学大家,著作等身,桃李遍天下,是当朝翰林大学士,也是这届会试的主考官。

比起另外几个更有话语权,甚至能一锤子敲板。

为人最是刚直不阿、光明磊落、心怀天下

千金难买刘韫眷,说的是老头子视金钱如粪土,憎恶谄媚走后门者,多年来闭门谢客,只抬举同道的有识之士。

你以为他是在拍朕的马屁?他那是在拍刘韫的马屁,萧昀啧了一声,这话传到那老头子耳朵里,他肯定拍案叫绝,大喝此人兼济天下,知行合一,有状元之才!

萧昀甚至还拍案传神地学了一下。

谢遮已经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瞥了一眼英明神武的圣上,又扫了底下年纪轻轻那人一眼,明明已在官场沉浮多年,深谙权谋人心,依旧沉默自羞了。

陛下那是摸爬滚打二十余年的老油子,心都是黑的,可底下那个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八。

萧昀说:他书倒是读了不少,连那么偏的一句都记着了,学问在呢。

谢遮察言观色,见陛下不像是在生气,反倒像是觉得有趣,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如何认得这句?

陛下平时压根不读书,尤其不读又臭又长之乎者也的玩意。

萧昀要笑不笑看他:那老头前几天还在朕面前来来回回念叨这句敲打朕。

谢遮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这人有够倒霉的。

这句话意思是,国家姓什么会跟着皇家变,但百姓还是那批百姓,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百姓是也。

所以陛下要勤政爱民,戒骄戒躁,才能使天下归心。

萧昀把手中玉翻过来覆过去,跟摆弄什么人似的,他遇上有趣的事,惯常有这小动作。

他是这届举子,去查查叫什么。

他见谢遮干杵在原地不动,还神色有异,疑惑道:怎么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笑道,刘韫那老头买不买账,你之后可记得告诉朕谢遮?跟你说话呢!

谢遮踟蹰片刻,最后还是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微微尴尬道:陛下此人,此人微臣认识,陛下也认识。

萧昀一奇:谁?

谢遮咳了声,低下头:峻州西城谢才卿。

萧昀手上动作猛地一顿,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黑了下去,好半天没声音。

谢遮头皮发麻。

刚才谢才卿一进来,他就准备和陛下说,结果陛下在他之前说了句谢才卿有他漂亮么,那他也不敢再接那就是谢才卿啊。

谢才卿之前拒绝过陛下,现在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说陛下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结果陛下还夸人漂亮

过了许久,萧昀才咬着牙,懒散一笑:朕说这一张嘴,伶牙俐齿的劲儿怎么那么熟悉,敢情是他啊,那是不奇怪了,之前上奏折夸的朕天上有地下无,结果现在搁这儿信誓旦旦地说南怀逸配?果然巧言令色之徒不可尽信啊。

谢遮努力憋着笑,贴心接道:此人两面三刀、心口不一,陛下可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你乐,偷着乐。萧昀没好气指着他。

谢遮恭恭敬敬,面不改色。

他附和归附和,心里清楚得很,这事儿就是个哑巴亏,陛下压根不能明着治谢才卿,最多叫他会试落榜滚回峻州。

谢遮。

臣在。

都舞到朕眼皮子底下了,朕不得陪他玩玩?萧昀懒洋洋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哗众取宠,无非求名,朕也不能不给他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东顾西看,最后目光落到手里的玉上。

今日微服出来,太监给配的刚好是块白玉。

萧昀脑中那人素衣缓带、白白净净的模样一掠而过,思忖几秒,挑了下嘴角,将玉随手抛给谢遮。

谢遮动作矫健接过,双手捧着玉,凑到萧昀跟前听他吩咐,从包厢出来招呼属下时,为谢才卿叹了口气。

得罪谁不好。

不过陛下也不像是真生气想严惩他,大概是觉得他好玩儿,要逗上一逗,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事倒是做的挺缺德的。

此时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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