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玉瓶,看向立在谢才卿身后的尹贤,诧异道:居然又到日子了吗?
尹贤点头:奴才都记着呢。
萧昀匪夷所思道:这一个月过得可真快,跟几天似的。
尹贤瞥了眼坐在陛下对面眉目如画的谢才卿。
日日夜夜和这等绝色腻在一起能不快吗?
以前陛下还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爱好,自从把干干净净一张白纸的状元郎哄上了榻,就只剩下了一个爱好。
陛下这一个月,要么在榻上,要么在去榻上的路上,要么在想怎么哄谢才卿去榻上的路上。
萧昀说:心肝儿你觉得快不快?
谢才卿道:快。
快得度日如年,一天天数着过。
萧昀拔掉玉瓶上头塞得紧紧的红塞,从中倒出两粒珍珠大小通体乌黑的药丸,就要就着尹贤递来的温水服下,谢才卿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什么药?
噢,萧昀谑道,防止你日后地位不保的药。
谢才卿一脸茫然。
尹贤憋笑说:陛下十几岁在行伍的时候便每月都用了,一直用到现在,是
尹贤顿了顿,老脸一红:是防止让女子有孕的药。
谢才卿冷不丁脸色煞白,垂下眼帘,袖中手掐得死紧,面上才没有失态,心头却大乱,耳边嗡嗡作响。
如坠冰窖。
萧昀一直在吃避孕的药丸。
萧昀一直在吃药。
他不知道。
这等无比隐晦的事情,加上一月才吃一次,又如此方便,他根本不可能知晓。
那他这些天长达数月的准备,一点一滴了解萧昀,瞒骗皇兄,不远千里送上门,把自己打碎艰难重塑,千方百计勾引他,将一切都交出去了,那么多个不着寸缕、崩溃迷失的夜晚,一个多月漫长煎熬的等待。
这些,这些。
他根本不可能怀孕。
萧昀一直在吃药。
失控的翻江倒海的情绪将他顷刻打落深渊,谢才卿掐着自己,掐得指尖青白,慢慢呼出一口气,终是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这就是结果。
一个确定无疑的、失败的结果。
或许是因为进展得太顺利,让他对怀上萧昀的孩子充满期待,甚至开始期待怀上以后,这一瞬才如此难以接受,如果说皇兄的到来是将他从云端推到了两头不着的半空,眼下这句话,彻底将他推进了谷底。
谢才卿面色不改。
失败就失败。
他在来之前,就设想过所有坏结局,其中当然也包括计划意外终止,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他说服自己接受了每一种坏结局才来北宁的。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享受快乐,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时,他也必须学会接受,承担惨痛损失和严重后果。
他不是输不起。
除了事与愿违,这并不是段不堪的回忆。
只是曾经对于孩子期待的羞耻一点点浮上心头,叫他面红耳赤,无颜面对任何人。
他为了一个不可能耍心计,并在满心期待一个不可能,像个傻子。
几息之间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萧昀吃完药,还在盯着他瞧,见他脸红,还以为是害羞,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才卿面上平静如一滩死水,疑惑说:陛下为何要吃药?
萧昀说:不想女子有孕啊。
谢才卿语气微讶:陛下分明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为何还要
总得防着些,朕一直觉得,自信是知晓自己身而为人的劣根局限,加以提前管束预防,才不是无脑狂妄,朕连自己都未必能管得住,萧昀笑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更何况是管住居心叵测的旁人?
谢才卿看着他,心下失笑。
他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旁人。
萧昀没好气说:万一被人下了药,稀里糊涂做了,这还能花钱打发,要是珠胎暗结,朕到时候不想负责全天下都会逼朕负责。
再不然朕色迷心窍,和谁有了露水情缘,互相说好好聚好散,自己转头就忘,结果人家隔几个月大着肚子,怀着不知道是谁的种就跑来说是朕的,这冤大头朕当不当?
谢才卿垂下眼帘。
他不会让萧昀当冤大头的。
他从没想过损害他一星半点。
可他仍是没有机会。
朕讨厌被人利用,胁迫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容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意外,失去掌控,被人牵着鼻子走,小事无所谓,大事上哪能含糊?这会影响到朕的一辈子,朕可输不起,所以只能做好这些细节,提前加以防范了。
反正又不麻烦,心肝儿不知道,你相公可师从老祖宗,学了好些年医术,朕才是真神医,萧昀笑说,这药一颗就能顶近两个月,朕还保险起见,隔一个月吃一次,从未落下,朕乖不乖?
谢才卿心口一阵发凉。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看上去狂妄自恋、行大于思的萧昀,到底有多心细如尘、城府莫测。
萧昀拉过谢才卿的手,不由分说将人抱到腿上坐着,笑说:被朕吓着了?朕无情那是为了对特定的人有情,如果朕不能管好自身,哪能想和你怎么着就怎么着?朕从十几岁这么做,不仅是保护自身,也是保护朕未来的媳妇儿。
萧昀从后箍着他的腰,咬了咬他秀气的耳朵。
保护?谢才卿心下苦笑。
是啊,萧昀煞有其事地说,你要是个姑娘,朕早不吃药了,心肝儿是个男子呀,那么多大臣还盯着朕要朕娶妻生子,你知不知道光去年,就十几个奸细投怀送抱,全被朕杀了,还有不少朝臣给朕被窝里塞人,是真的光溜溜给你送进来。
要是朕被人下了药,或者真退一万步没管住自己,当然这不可能,朕是说如果如果,朕和莫名其妙的人做了,人还怀了朕的孩子,只有生下来这一条路,到时候你还要替朕养朕和别人的孩子,朕后宫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你还不会有和朕的孩子,你膈应不膈应、难过不难过啊?
朕遇到太多坏人、吃了太多的亏,只好将自己活成了最心黑的那个,算计着,防着人,萧昀肆无忌惮地舔弄着谢才卿的小耳朵,低笑说,你没出现前,朕可都在为你守身如玉,好叫自己能够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地宠着你,没人能让你受半点委屈,朕乖不乖?你可得好好犒劳朕。
谢才卿强颜欢笑,一时心情复杂,并未吭声。
和萧昀短暂相处的一个月,萧昀的确没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这不是他要的。
这话如果换一个时空,他真的是萧昀的皇后,肯定会感动脸红,打心底为这个男人着迷,可他是萧昀口中的奸细。
他只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目标一开始如此纯粹,却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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