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云清辞烧瓷的老师傅听说后气的大病了一场,直喊暴殄天物。
云清辞眉目微寒,又重新扬起笑容,道:可以卖钱,而且爹不是喜欢么,我想给他烧一个极品釉彩,这是惊喜,哥哥,你可不要偷偷告诉他喔。
云清夙恍惚了一下,回神道:你要,给父亲,送礼物?
嗯。云清辞低下头,继续捣花汁,道:我想让爹爹高兴。
云清夙倒是不觉得他能烧出什么好东西,但这个心意就足够让他心里一软,他抬手想摸摸云清辞的脑袋,又默默缩了回去。
虽然云清辞不让他说,但云清夙还是没憋住,一出院子就直奔主屋:父亲,小辞说要送你一个惊喜!
云相看不惯他那么大了还毫无礼数,语气淡淡:都说了是惊喜,你还来跟我说什么?
哦。云清夙被泼了一盆冷水,面无表情道:是孩儿多嘴了。
他转身要走,又被叫住,云相板着脸,硬邦邦地问:什么惊喜?
云清夙窃笑一声,一脸凝重地转过来:说是极品釉采,而且还是您没见过的。
云相一听就知道是放空炮: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对这方面了解多少?你也跟着信口开河,就算是烧一辈子窑的都不敢打包票能出极品。
反正他是这样说的,您爱信不信。
云相哼了一声,挥挥手撵他滚蛋。
第二日下朝,吏部韩尚书悄悄凑到云相面前:我听说,陛下前日去府上了。
云相颌首,随口问:你是如何知道?
有人认出了车前的柳先生。韩尚书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抹天子颜面,不若干脆让君后随他回去。
云相摇了摇头,哪怕在老朋友面前,也未吐露全情,只是道:陛下并非专门为了接他,他对小辞什么样,你又不是没听过。
原来如此韩尚书恍然大悟:就说陛下未达目的,怎会轻易罢休。
云相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韩尚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君后如今愿意住在相府,你也可以宽心了。
云清辞当年回门的时候,都只是去相府走了个过场,直接回到了幼时和母亲居住的郊外别院,父子不合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云相点点头,神秘莫测道:你可曾见过,极品釉采?
你是懂行的,真正的釉采是可遇不可求。韩尚书没好气:便是有了,也都送宫里来了,我岂会见过?
云相顿时通心舒畅,是个人都知道极品釉采可遇不可求,可云清辞却有心送他一个极品釉采,这天大的孝心,试问谁家还有?
他当然知道云清辞烧不出来,故而话也未说满,反正光心意就足够他高兴许久。
韩尚书又道:说起这个,八珍居似乎出了一个精品,听说邱太尉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相爷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云相意外:八珍居?
他记得他也打了招呼。
云相爷。身后传来声音,韩尚书笑着回头招呼:邱太尉。
云相神色淡淡,邱太尉拱手上前,一脸担忧:听说小辞受伤在家休养,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伤的不重吧?
有劳太尉挂心,小儿一切都好。
想说让夫人前去探望一番,又想到你云家没有女眷,不太方便,只好我来亲自探问小辞,也还听话吧?
云家只有两个女眷,大姐早早嫁给了朔方节度使,如今跟着夫君驻守灵州,非传召不得返京。云母则因为云清辞遇刺一直昏迷不醒她本就身体不好,加上忧思成疾,那年八岁的云清辞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了母亲伏在自己枕边,他以为对方是照顾他太累睡着了。
虚弱的云清辞勉强吃了点东西,再去摸她,才发觉她身体冰冷,是守着他去世了。
云清辞一直认为,父亲虽然没有直接害死他,却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
云家的事情大家都门儿清,当时云清辞昏迷的时候,云母和云相彻底决裂,不允许他前去别院探视,于是那次葬礼,云清辞也没有让云相参加,云相也当真没有去打扰她,只远远地跟着,望着,直到她永远沉封在墓里。
邱太尉此话可谓诛心,云相却始终面色平静,他想起这几日乖巧懂事的幼子,甚至还笑了一下:家务事就不在这儿聊了,若是太尉有兴趣,咱们可以茶楼坐坐,我正好也想了解一下,邱威邱扬两个学生的近况。
那是邱太尉的三子和四子,也得喊云相一声老师。两兄弟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摆弄木材,一个花天酒地时常地往姑娘多的地方去,除了大儿子邱显还算省心,这两个简直就是专门来气他的。
邱太尉面上浮出冷笑,我邱家孩子再如何,也没有整日追着男人跑的,如今陛下连回门仪驾都给没收,就差直接宣布废后了我倒是要看看,离了陛下就不能活的云君后,还会给我们上演什么好戏。
他拂袖离开。云相微微敛了眉目,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云清辞尽早打消欲擒故纵的心思,和天子彻底和离才行。
他告别韩尚书:我得再去一趟八珍居。
好东西可不能让死对头给抢了。
雪霁,沧澜湖冻上厚厚的冰,冰嬉节到了。
云清辞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便摘了纱布。好在冬日帽檐很大,可以挡住伤口,他一大早便起来,将自己收拾妥当,乘车和四哥一起出了门。
李瀛晚了一步,柳自如从门前回来,回禀:君后和四公子一起出去了,也是沧澜湖。
沧澜湖畔已经摊贩聚集,人潮汹涌,晴朗的天,到处是雪,天际白蓝交接,美轮美奂。
云清辞走下马车,合目吸了口气,冰凉的雪气入了肺腑,通身清爽。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清夙。
云清辞抬眼,云清夙已经迎上前去:小侯爷。
燕昭公主独子,李瀛年幼时的伴读,林怀瑾。
都是国子监读过书的,他和云清夙关系不错,确切地说,他和李瀛以及云清辞关系都不错。
一年多前,云清辞杖毙了一个接近李瀛的宫奴,林怀瑾正好路过,仗着年长一岁与往日情分,对云清辞严加斥责,两人发生了几句口角。
之后李瀛赶到,那个时候,李瀛还知道为他说好话,他告诉林怀瑾:他并非本性如此,只是过于爱朕,朕会管好他的。
云清辞一直不明白,为何李瀛会当着林怀瑾的面说那种相对私密的话,但那时的他极为受用,他认为李瀛懂他。
后来他被打入冷宫,林怀瑾去帮他向李瀛求情:纵使相府结党有罪,君后又有什么罪?这么多年,你真的看不透他的心吗?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他还当着云清辞的面质问李瀛:你说过,他并非本性偏执,只是因为爱你,现在,你要以狂妄跋扈治他的罪,难道这是陛下的捧杀之计吗?!
李瀛盛怒之下把他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直到那时,云清辞才知道,李瀛当年那句话不是在对他说,而是对林怀瑾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