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早就习惯了,他边啃桃边戳着雪人的两颊,懒洋洋道: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是同一个回答,不打算修魔。
纵嫌明也不气馁:宫确前些年和我说过,你若修魔,经脉中全是魔息的话,会被佛骨本能排斥,痛不欲生。
嗯。宫梧桐蹲下来,托着脸心不在焉地看着雪人,含糊道,我怕疼。
可你现在修道,佛骨的灵力不也一样会冲撞魔骨?纵嫌明拧眉,你现在不疼?
宫梧桐眼睛微微一动,呆了一下才说:不疼,还好。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佛骨只是如流水似的拂开魔息,就算疼也疼不到哪里去。
但若是他修魔,魔骨灵力霸道,会不择手段地将佛骨灵力驱除出经脉,到时候疼起来可就不是还好的程度了。
纵嫌明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调气得瞪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好像每个月有什么选妃日,那应该就是佛骨冲撞魔骨引起的魔息紊乱,而且日子好像还越来越长了,现在多久了?
宫梧桐也没心情欣赏雪人了,皱着眉头坐在纵嫌明对面,闷声道:十五日了。
纵嫌明声音都不自觉大了:十五日了?!
宫梧桐唯恐有徒弟在偷听,抬手指朝他嘘:舅舅!求您了小点声!十五日已经很不错了,我还有十五日是平安无事的呢。
纵嫌明算了算日子,冷冷道:你五年前是五日,现在是十五日,若是再过五年指不定
宫梧桐哼唧着说:到时候再说呗,大不了我寻点魔息吸纳入经脉,一样能活。
纵嫌明没好气道:除了你自己天生的,谁能承受得了那一半佛骨的灵力?除非
宫梧桐歪头:除非什么?
除非那魔息不是天生的魔修有的,而是本来修道,灵根灵骨纯净,而后才入魔的。纵嫌明摸着下巴想了想,皱眉道,还得要修为高过你我估摸了一下,现在整个魔族也就几个修为超过你的,只是那些人全都是天生魔族人。
宫梧桐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他俯下身团了两捧雪,胡乱捏了两下,捏出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雪人,只是这两下他的指尖已经被冻得发青了。
纵嫌明还在纠结那天选魔骨的事儿,见宫梧桐还没心没肺地堆雪人,简直没脾气了,见他戳着掌心里巴掌大的雪人,问:好玩?
好玩。宫梧桐笑得眸子都弯了,我一看到雪,就高兴得不知疼了。
纵嫌明见他微垂的羽睫下那双有些波光的紫眸,沉默了一会伸出手揉了揉宫梧桐的脑袋,低声道: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
一旁,那雪人在阳光下丝毫未化,用桃核装饰的双眼安静地盯着宫梧桐。
纵嫌明走后,宫梧桐捧着小雪人溜达着要回房,只是还没走上台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向那安静立着的雪人。
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头猛地袭向脑海。
明修诣既然看出自己将睢相逢的记忆给清除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堆雪人?
夜幕四合,乌云密布。
第101章一滴都无
宫梧桐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这么明显的细节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他沉着脸走到那雪人旁,本来想直接打散,手都伸出去但还是没舍得,面无表情地将神识往上一扫,果不其然逮住一丝还未来得及撤回去的神识。
宫梧桐再次在亲手养大的徒弟身上栽了一次,气得耳畔嗡嗡的,等到反应过来时,明修诣已经站在了身后。
在宫梧桐走到雪人旁的时候,明修诣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依然穿着那身宫梧桐一看就恨不得和他双修的青衣,浑身气质温柔得一塌糊涂,安安静静看宫梧桐,眼睛里全是温润和说不上来的难过。
哪怕宫梧桐气得再狠,对着他也发不出火来。
宫梧桐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冷冷道:偷听师尊说话,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错?
若是在往常,哪怕不是他的错,尊师重道的明修诣也会率先认错哄师尊开心,但这回明明是明修诣偷听在先,他却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眼眸淡然看着宫梧桐,淡淡道:弟子没错。
宫梧桐两指上还捏着明修诣还没撤出去的神识,他使劲一甩,牵动着明修诣眉头一皱,吓得他立刻松了手,任由神识缩了回去,才没好气道:还说没错?
明修诣第一次对一直敬重的师尊起了叛逆之心,反问他:那师尊清除二师兄的记忆,也是没错吗?
宫梧桐没想到他竟直接点出这茬来,沉着脸朝他一勾手:你站在这和我说。
明修诣也不害怕,缓步走上前。
宫梧桐本来气势很足,一看明修诣那走路也优雅雍容的姿态,心中又生气又喜欢得不行,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被色心蒙蔽的昏君,一点都不成大器。
明修诣走着站在了宫梧桐半步处,宫梧桐微微抬头,这才猛地惊觉他这小徒弟是不是吃精饲料长的,竟然比他高出小半个头来。
宫梧桐觉得气势上不能输,索性站在一层台阶上,居高临下看他,眉头一挑,全是魅魔骨子里的风情,勾人得要命:谁给你的胆子来数落师尊的不是?
明修诣仰头看他也不落下风:本就如此。
宫梧桐心中打了个突,他小徒儿一直温和惯了,就算自己再无理取闹他也不会说上半句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而现在,明修诣一句怼宫梧桐一个跟头,将他怼得满头是包,恨不得抱头鼠窜。
宫梧桐心中情不自禁地闪现一个念头。
话本里所说的阴鸷,是不是就是这种了?
都这种时候了,宫梧桐竟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若是有人知晓他心中所想,肯定对他五体投地,霜下客听了都会给他送两耳不闻生死事,一心只看话本书。我辈楷模牌匾的那种。
宫梧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阴鸷徒弟,但却被怼得一点都不开心,他闷闷地想:我不要阴鸷徒弟了,还是谦谦君子更适合我一些,起码之前的之之不会呛我。
见宫梧桐闷闷不乐一副等人哄的架势,明修诣心软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酷下来,他道:我能问师尊几个问题吗?
宫梧桐冷哼:不能。
明修诣也不管他的拒绝,直接说:您当年去魔族救我们,是因为您未来需要我们三人的魔息救命,是吗?
宫梧桐不说话。
那您为何将我们收为徒后,又不让我们入魔?
您不是需要魔息救命吗,若需要魔息,您随便拿去便是。
见宫梧桐一直都不说话,明修诣终于说出自己的猜想:原来是这样吗?您需要的不是一星半点的魔息。
宫梧桐终于有了反应,霍然抬头看他。
明修诣知道自己猜对了:您需要的是源源不断且能和佛骨抗衡的魔息。
而魔息最多的,便是魔骨。
宫梧桐已经没了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漠然看着明修诣,冷声道:你知道我能将人的记忆去除,还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
明修诣见他间接默认了,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彻底崩溃,他霍然起身上去,一把将宫梧桐从台阶上拽下来,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眼眶微红,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他:若是我们的魔骨能救命,为何您不要?为何又不让我们入魔?您难道想要送死吗?
哪怕生着气,明修诣也是一口一个您,哪怕失了理智也没有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