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声走出实验室的大门时,看着外头日新月异的景象,茂密丛生的钢铁大厦,繁忙熙攘的车流人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切都是崭新的。
楚云声先去了一趟京城大学,在那里他得到了很多有关裴止玉的消息。
裴止玉比他早回来两年,已经受聘成为了京城大学的教授。
本来裴止玉只想做个图书管理员之类的清闲活儿,不想做教授。他的哑疾时间太久,哪怕是楚云声也无法为他治好了,一个哑巴教授,这能教得了什么?
但校方却坚持让他做老师,甚至还专门开办了一个手语班,让所有有意愿报他的课的学生,提前去学手语。
原以为报名者寥寥无几,却没想到,裴止玉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是满座。
就这样一堂堂课下来,裴止玉的课堂人越来越多,手语班开了一个又一个。物理界大牛的名头牢牢地固定在了裴止玉的头上,绝没有因为他身有残疾,而有所折损。
世界上是有天才的。
所有听过裴止玉的课,和裴止玉交流过的专家们都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裴止玉真正学习物理的时间连两年都没有,但他学习的速度,研究的深度,取得的成就,却是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
楚云声听别人夸裴止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这些夸赞之外也有一些八卦。
唉,可惜了裴教授这么一个好男人。长得斯文好看,身条也高,还有学问,就因为说话不行,都三十多了,也没结婚,连个对象都没有
之前赵教授要给他介绍,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赵教授寻思,准是怕耽误人家姑娘,裴教授也是个可怜人
楚云声边办着手续,边扫了眼旁边几个老师,开口打断了她们的交谈:裴教授结婚了。
是啊,裴教授可哈?裴教授结婚了?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立刻惊了。
不可能吧怎么没见他提过?
也没看到过他爱人啊!
楚博士以前和裴教授关系可好,住他家里呢,说不定知道点消息?
楚云声被一群八卦的女老师围住,也不惊慌,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沉声道:我见过他爱人。相貌很好,很有才华,也很会照顾人,他们很相爱。
哦
几个女老师恍然大悟,然后其中一个女老师突然看向楚云声背后,是这样吗,裴教授?
楚云声心跳一漏。
头一回说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撞见正主了,他也不见脸红,镇定自若地回过头,就看见裴止玉一身规整的衬衫西裤,臂弯上搭着西装外套,逆着光站在门口。
撞上他的目光,裴止玉似笑非笑地眯了下眼,慢悠悠抬起手来打手语:楚博士说得对。他很好,我很爱他。
第76章暴君与帝师1(三更)硬要是有个
唉,裴教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结婚了都不跟大家说一声连喜糖都没有。
这还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可是好事!
老师们热情地说着话,但这些声音却在楚云声耳中不甚清晰。
比起几年前还略显青涩的裴止玉,现在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显然更加稳重优雅,气质卓绝。
他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发丝却有些凌散,或许因为过度劳累,还掺了几丝白发。原本因内敛自卑而有些蒙尘的五官也明艳而肆意地露了出来,在清俊的精致上,涂抹了一层更深的成熟。
宽肩细腰长腿,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静美的水墨画。
楚云声办好手续,拎起行李箱走到门口,裴止玉笑着和其他老师挥别,并肩和他走了出去。
落日余晖铺满楼道。
两人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快走出校园时,裴止玉突然抬起手:你有白头发了。
楚云声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帮我拔了?
裴止玉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闪动着什么。他抬起手拨了拨楚云声的头发,摇了摇头,打着手语的手指有点僵硬:太多了,拔不完。
楚云声看着裴止玉的眼睛,莫名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酸涩感。
裴止玉没再说什么。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了裴家的四合院。
晚饭时候,四合院里早就热闹起来,胡同里流窜着各种饭菜的香味和吆喝声。裴昕南的妻子和家里的阿姨忙前忙后地收拾做饭,裴昕南蹲在院子里洗菜。
一看楚云声和裴止玉进来,裴昕南的妻子高兴极了,拉着两人说了好一阵话,才赶紧又去做饭。
裴止玉洗了手去帮忙,楚云声也要去,却被裴昕南一把拉住:云声,家里酱油啥的都没了,酒也没了,走,跟我一块买点儿去。
云声回来,又让你找到了喝酒的名头!少喝点!裴昕南的妻子嗔怒的声音从后传来。
裴昕南干咳一声,拉着楚云声赶紧出了门。
打酱油是假,谈话是真。
从小卖部出来,绕着胡同回家,一盏盏路灯在头顶渐次亮起。裴昕南拎着袋子,抬手推了推眼镜,慢慢向前走着,闲聊一样低声道:你和止玉回来了,也都老大不小了。
楚云声看了裴昕南一眼,没有说话。
裴昕南似乎也没指望他说什么,继续道:之前有人给止玉介绍对象,他都拒绝了。
他跟我说,很多像你们做这些保密实验的,危险性很高这些科研工作者,很多都是去了就回不来的。就算是有些人回来了,也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毛病,老得快,走得也早没必要去拖累别人。
我知道他这些话都是借口。我说,不用瞒我了,你在等楚云声。
裴昕南的脚步顿了下,眼镜片后的眼睑微微垂了下来。
楚云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个人在略显局促的胡同口站了一会儿,楚云声才伸手摸了摸西装的内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来。
裴昕南转过视线来,就看到楚云声把那信封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红本子。
红本子掀开,里头是一张拼在一起的朴素证件照,和一个红印。
裴昕南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像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终于放开了什么。他盯着楚云声手里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笑了声:这东西,我第二次见了。
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抬步往前走,好好的金色小徽章不要,好好的名扬华夏不要,非要一张一辈子都不能拿出来的废纸
裴昕南摇着头,踩上台阶,进了家门。
楚云声将红本子收起来,想起了他向上头提出这个要求时,那位老人复杂的眼神和夹着叹息的调笑话语:你们是商量好了,一块儿来的吧不久前,还有一个人,和你提出了一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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