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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声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御史,冷声道:看不惯,就上谏,谏不得,就撞柱,就离朝。早便流传这大晋上下是本王的一言堂,如今本王坐实了,诸位又该当如何?

那便真让陛下一道旨意斩了本王?

陆御史额上的冷汗倏地便布满了鬓角。

陆御史和楚云声对视着,忽然觉着世家的计划兴许已然出了偏差。

眼前这做派嚣张到堪称疯癫的摄政王,眼底却静得令人发慌。他口中说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逆不道,但眼里却没有权势的味道。

这大晋姓陆,但今次这除夕宴是姓赵钱孙李,还是姓楚,却好似不那么分明了。

陆御史有些惊骇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楚云声微垂的手,无法判断那是否是一双执棋人的手,便只能喉头动了动,双唇哆嗦地挤出两字:逆、贼!

正有凛风来,呼地一下撞开了不甚严实的太极殿偏窗。

突降的大雪冷酷地卷了进来,殿内烛火忽的惶惶然起来。

缭乱的光与影刮着楚云声冷然沉静的眉眼,使得他的神情充满了晦暗不明的错杂和诡谲。

他平静地看着陆御史,手指按在了剑柄上:陆大人不是逆贼。但陆大人二十年前于穷乡僻壤杀妻害子,只为娶赵家旁支的六小姐为正妻,可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陆御史苍老黄浊的双眼蓦地睁大了些。

这些年,你从御史台一步一步升上来,参过贪污的户部侍郎,却又比户部侍郎收的银子还要多。斗过地方残害同僚的知府,却又比知府还多背上几条人命。骂过强抢民女的贵戚,却又比贵戚玩弄女子还要残忍。

楚云声的语速渐渐变快,一字一句越来越重,似铁锤一般,狠狠砸在太极殿的地板上。

陆御史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他嗫嚅着嘴唇,想要打断分辩什么,但在楚云声沉凝冷淡的目光下,却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可以说这是没有证据的诬陷,但以堂堂摄政王的地位说了出来,又岂会是真的没有证据?埋藏了多少年的本以为再无人可知的腌臜被一件件掏出来,又岂是一句自辩可以摆脱的?

陆御史面如金纸。

到得最后,只听见了锵的一声清越的拔剑声。

渗着寒意的冰冷剑锋沉沉地压在了再难直起的脖颈上,陆御史胡须颤抖,猛地大喊道:陛下臣冤枉!

曹操喜好梦中杀人。本王醉酒,也爱舞剑。

楚云声淡淡环视殿内一圈,收剑还鞘,走回阶上。

一泼滚烫的血正好溅在赵家主的桌上。

他的手朝后避了避,酒杯却来不及躲,被满上了一杯殷红的鲜血。

那只缩回去的手颤了颤,落在膝头,缓慢地敲击着。

等敲到第九下的时候,上头便突然传来了问德惊恐的叫声:王爷!

众大臣惊慌抬眼,便见刚刚踏上最高玉阶的摄政王突然以袖遮口,峻拔的身影摇摇欲坠。

周遭宫人忙去搀扶,宽大的袍袖扯开,却是大片咳出的黑色血水。位高权重的摄政王面色青白地闭紧了眼,一探鼻息,竟是微弱如风中残火。

大殿内顷刻乱了起来,惊慌声四起。

于这混乱中,赵家主站起身,淡淡道:陛下,传太医吧。

第88章暴君与帝师13毒倒楚云声,停了

太医来得极快。

楚云声被匆匆扶进了偏殿,文武百官跟着涌来,徒留太极殿内一片残羹冷炙,宫灯颓然。

陆凤楼坐在半垂的纱帘外,不怒不喜地瞧着年迈的老太医诊脉,目光落在摄政王那只往日劲拔有力的手上,无端从中看出了几丝灰败。

偏殿内的火盆不旺,老太医额上的汗却越冒越多,斑白的鬓发顷刻便湿了,后背的官服袄子塌在脊梁上,沉重不堪。稍远点的屏风处站着几位权柄高些的重臣,视线直勾勾地钉在那脊背上,夹着各异的情绪。

如何?陆凤楼问道。

老太医停在楚云声腕脉上的手指一僵,微抖着抬起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艰涩地低声道:回陛下,王爷这是中了毒。

除夕夜宴,君臣共庆,当朝摄政王却身中剧毒,这便如暗流汹涌的平静湖面陡然砸入了一颗石子,无数的陷阱与激流都在刹那暴露老太医心惊肉跳,跪在地上,深深地埋下了头。

毒?

陆凤楼起身,垂眼看着楚云声袍袖上那片晕染开的深色痕迹:那爱卿可知,摄政王中的是何种毒,又该如何解?

老太医沉默片刻,声音颤巍:老臣无能,并不知晓。

背后那些直勾勾若长钉的视线褪去了些,老太医的脊背却抖得更厉害了。

廊外的凛风扑着雪,呼呼地砸在门窗上。

零星雪片钻进窗棂,化作水,将冷酷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陆凤楼站在床边凝视着楚云声那张惨白灰败的脸,有些木然的脑子随着若有似无的凉意醒了过来。他不太喜欢里头那张可恨的脸,便抬手将床头的纱帘放下了一半,继而转身吩咐道:太医院的其余太医,也都叫来。

有宫人掀开门帘匆匆而去,带过一阵寒凉的风。

屏风处几名大臣被冻得缩了下脖子,彼此对视一眼。

执掌吏部的戴尚书敛了敛袖子,低声道:陛下,摄政王中毒,太医院诸位太医若要医治,只怕也是会费许多功夫。如今朝内变法诸事繁多,之前全赖摄政王一手把控,眼下摄政王倒了,变法之事

他语气顿了顿,抬眼看陆凤楼:便停一停吧。

向帝王进言,却没有几分臣子的恳诚。

反而如同盖棺定论。

今夜染了血的那柄奉天剑固然可以杀人,但若是没了执剑之人,再锋利尊贵的一柄剑,也不过是与废铁无异。

陆凤楼忽然懒得再演那出被气得急了还要忍辱负重的戏码。

他侧身看向那几名目光闪烁的大臣,唇角动了动,勾起一丝无谓懒怠的笑:戴爱卿所言朕哪里懂,朕素来可不管这些。

停或不停,既不是朕的事,朕便不晓得。

陆凤楼摆手,身后的宫人立刻奉上一杯热茶,只不过变法也好,闹乱子也罢,这都是老师的事。老师爱管。若老师从此一睡不醒便罢,但若一朝不小心醒了满朝文武,又还有几个如陆御史般刚直不阿,敢献上头颅以血相谏的忠臣?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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