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睛看,就见那张老了也依然看得出当年俊逸风采的熟悉脸庞上,忽然落下了一行行泪水。
楚云声伸手去擦。
已经满头花白、牙都掉了一半的帅老头微微偏着脸躲开,浑浊的眼珠如被这水光洗净一般,显出清亮澄澈的剔透:老师
听到这个称呼,楚云声手上不停,仍落过去擦拭着沈暄皱巴巴的脸颊,苍老的声音沉沉道:又不是第一次死在你前面,怎么又哭成这样。
沈暄不语,定定地看着楚云声的眼睛,直到整张脸被擦得与院内的雨气一般湿漉漉的,才开口道:老师,你好像慢慢变了,在这个世界,尤其明显。我知道这种变化很大可能是因我而来,但我不知道它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曾经的你
话音到这儿,沈暄攥着楚云声的手忽然多了几分力。
他动了动唇,却没接着说下去,反而是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不能说,就不要说了。楚云声将之打断,又道,那里和这里一样吗?
沈暄重重吐出一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地说,是从前和这里一样,但在你之后,已经不一样了。如你所期望的那样,高高在上的神位被摧毁,一切平凡安宁,再没有任何命不由己。
我想不起来。但这听起来很好。楚云声道。
莫名地,他的心头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眷恋,像是有什么宝贵且重要的事被遗忘在了沈暄口中的那个地方。
他无法再触及,却仍难舍惦念。
这种情绪陌生得令他有些怔然。
楚云声想去细究,气力却无法跟上,只能握着沈暄的手,向后靠坐在一张木椅上。
视野漫上模糊的昏黑,筋骨虚软,知觉消褪,他渐渐感知不到沈暄的体温了。
朦朦胧胧地,他看见沈暄跪坐下来,静静靠在了他的膝头。
这种死别楚云声早已习以为常,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却依旧翻涌而出,难以自控。
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用逐渐麻木冰冷的思维花了好久去想,最后撑着一线清明,低声道:你在起始与末尾应该可以对这些世界做些影响不大的改动吧以后,改成你先走吧。我不喜欢看你哭
沈暄用侧脸紧紧贴着楚云声的手,等到那只手的温度流失到近乎冰凉,才垂下眼轻轻说:老师,你还不知道我真的见过你死去的模样。我很害怕,很不喜欢所以现在,即使我知道,我们很快就能在下一段人生再见我也依旧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他低喃道。
雨声淅淅沥沥打着廊下的花叶,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从泥土间吐出。
有警卫员远远地撑着伞立在暖棚门口,以尊敬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位互相依偎的老人,直到两人的眼睛全部闭起,生命监控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虚无漆黑之中出现一行文字。
任务:改变殷铮的命运,完成度57%。请选择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任务。是/否。
这一次楚云声没有立刻选择,而是多分出一丝精神观察这片无尽荒凉的黑暗。
隐隐地,他感觉到这片黑暗的深处有些零散而熟悉的存在,这些存在似乎在被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阻隔着,让他无法准确感知。
想到殷教授谨慎透露出的内容,楚云声的意识漂浮着,沉凝许久,久到那行文字慢慢变淡,他才作出回应。
是。
第157章穿到《民国梨园》1民国七年,北
民国七年,北平。
冬雪覆压紫禁城。
时才腊月廿九,辞旧迎新的热闹便早如条条胡同藏着的红灯笼般,被整个古城的喜气高高挂起,人行过,就得染上一身新岁爆竹的烟火气。
青墙灰瓦四合院,走街串巷的黄包车同挑了扁担的剃头匠打着照面。
花白发丝支离的老翁背靠积雪还未融化的城墙根儿,悠悠拉起二胡,褶皱黝黑的脸膛和旁边团着身子的野猫,俱都被北方干燥明亮的阳光晒得暖意融融。
有乞丐缩在胡同背阴,脏臭的身子几乎要与那团团阴影融作一处。
数名流浪儿如窝在暗里的小耗子般,隔了大半条熙熙攘攘的街,目光穿过日光底下,麻木里透着惊奇与算计,望向远处那座敞开了大门的雪白洋房,似是都在纳罕,这往日门户紧闭、几如荒宅的院子,怎的今日就迎来了这许多客人。
只看那一辆辆满北平城也寻不到多少的崭新汽车,那一身身摆在商店橱窗里的昂贵洋装西服,便知这是顶顶的达官显贵往来。
金公馆荒了那般多时日,今儿却是热闹了。
还绑着大辫子的满清遗老们穿着马褂,擎着鸟笼,打前头路过,瞥去一眼,端着腔慢悠悠说话。
金家回来了?没听见音儿哪。
回来什么回来,可回不来了!商行都关了,摊上事儿了,惹那扛枪的,可是嫌自个儿命长回来占了金公馆这位,南边儿的,名号也是响当当,连东南省的孙成德都不敢惹上,带着人二五八万地进了海城,一转眼又灰溜溜让人撵出来了,跟着闹着玩儿似的
这时,忽有声音恍然惊道:海城郁镜之?
海城,郁镜之。
楚云声醒来时,也正听到耳边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他不动声色抬起眼,入目便是一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外边日头渐渐落了,晚霞被帘幕阻隔,厅内却仍是灯火辉煌,纸醉金迷。
这是一场处处彰显上流特质的舞会,场内不是身穿各色洋装旗袍的小姐贵妇,便是长袍马褂西装中山装俱都得体的男子,也偶尔有铁灰色的军装夹杂其中,无一不是众星捧月。
除却熟悉的黑发黑瞳国人模样,还有些金发碧眼的洋人,颇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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