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似乎放过了杜七,狠色消退,正直勾勾地盯着斜前方虚无的某处,双唇翕动,模糊地吐出字来:带出来的东西,在在东厢房的
杜七神色微紧,凝神听着。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猝然在杜七背后炸开。
杜七闷哼了声,身子一晃,当即朝矮床后滚去。
借着矮床的掩护,他拔枪朝窗口开了两枪,便不再逗留,一个箭步冲向卧房的后窗,一跃翻了出去。
跳出窗时,杜七本想反手给李凌碧一枪。他很清楚,李凌碧的东西,任何人得到都是助力,他得不到,也不能让其他势力得到。
但他刚一有停顿的迹象,前面的枪声便再度响起,直追过来。
从枪声判断,至少有两个人。
若在平时,不要说两个人,便是三五个人,杜七也都不放在眼里,但方才他被偷袭,背后正中一枪,之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要是再缠斗,怕是于己不利。
不再犹豫,杜七闯出后门,迅速钻进了巷弄之中。
临到拐角时,他脚步顿了顿,回看了那座小院一眼,满是狠戾与不甘。
而此时的小院内,两名汉子逼退了杜七,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返身回了卧房里,架起了李凌碧。
李凌碧浑身虚软似面条,被搀起来,双腿便打起了摆子。
你们又是什么人?他问。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没答话,其中一个直接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把人劈晕了。
楚云声得到抓住李凌碧的消息时,刚做完几份图纸,从书房出来。
抓回了李凌碧?
他走进卧室,问道。
郁镜之已经换下了准备就寝时穿的睡袍,正在一粒一粒扣衬衫扣子,听到动静,他瞥了楚云声一眼,笑了声:确切地说,是原本没想抓他,但瞧见他再留在杜七那儿人就要废了,便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要去见见吗?
郁镜之拎过楚云声的外套,走过来,抬了抬手。
见李凌碧,楚云声本就是无可无不可,他对李凌碧并没有什么好奇。但郁镜之显然是想要楚云声陪他一同去的。
楚云声接过外套,没有拒绝郁镜之的提议。
两人一路出了小楼,直奔郁府。
到了郁府,被刘二领路走着,楚云声才发现,关着李凌碧的小院,竟然就是正月十五时凤湘班带着白楚来唱堂会的院子,世事不可谓不巧。
房内昏暗,只点了一盏煤油灯。
晕黄的光亮着,将靠在椅子上的李凌碧勾出一道影来,他垂着头,显得死气沉沉的。
听见开门声与脚步声,他身子僵了僵,慢慢抬起了脸,面孔上闪过了浓重的绝望和灰丧。
然而,走进门来的却并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容。
李凌碧一愣,讷讷道:你们是
楚云声没有回答,郁镜之则温润和气地笑了下,道:郁镜之。想来,你是听过我的。
郁镜之?!
李凌碧一个激灵,险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对这位《民国梨园》里的渣攻男主的记忆太过深刻了,无论是他的冷酷无情,不择手段,还是他的狠辣强势,权势遮天,都给李凌碧留下了极为可怕的印象。
可以说,郁镜之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深沉莫测、喜怒无常的魔王。
他记得自己刚穿来时,曾远远瞧过这位传说中的郁先生一眼,相貌看得模糊,已辨不清,但那股子杀人不眨眼的狠戾劲儿,却是瞧得真真的。
他被吓到了,所以之后的日子便是能避开这位郁先生,便赶紧避开。
之前白楚接近郁镜之失败,他都没敢再去鼓动白楚,生怕说多了,把自己牵扯进去,搁到郁镜之眼前。
但眼下,这笑得一脸温和的人说他就是郁镜之李凌碧慢慢地、心惊肉跳地将记忆里那模糊的五官同眼前的人对应着,心头的恐惧与慌乱几乎升到了最高。
好好的,他怎么就被郁镜之绑来了!
这个时候,来的人哪怕是顾齐书,都比眼前这情形要强。
郁、郁先生,您找我来,是李凌碧压住自己脑海纷乱的思绪,不去想郁镜之的可怕,尽量平和小心地主动开口道。
郁镜之并不打算和李凌碧废话。
他打量了李凌碧几秒,开门见山道:你说你来自百年后的华国,可是真的?
什、什么?
李凌碧一惊,根本没想到郁镜之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郁先生,我听不太懂我、我怎么可能是来自百年后呢,这完全是痴人说梦,太虚假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对,对了!您知道吗,宣家的药厂研制出了一种奇药,抗生素,您看您需要吗?只要您愿意帮我离开海城,我可以把那些
不需要。
郁镜之截断了李凌碧有些混乱的话语。
李凌碧神色一僵,目露恐惧地噤了声。
楚云声在旁听着,倒是也不意外李凌碧终于鼓捣出了青霉素,只是有些诧异他面对郁镜之时的紧张和惶恐。看李凌碧的表现,若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郁镜之是个吃人的魔头了。
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郁镜之微垂着眼,似是在思索什么,迟疑什么。
李凌碧低声道:药物您不需要的话,那枪炮弹药,新型机器,我也都可以还有未来的局势,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您
都不需要。
郁镜之道。
他调整了下坐姿,抬起眼,却没有去看李凌碧,而是静静望着桌上那盏煤油灯摇曳的灯芯火苗。
静了片刻,他开口道:你所说的,我都不需要。在来见你前,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但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李凌碧微微睁大眼,没有听懂郁镜之的意思。
而楚云声闻言,却大概知道郁镜之犹豫这么久,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了。
有些话,他不好去问楚云声,楚云声也不一定好回答,但他可以去问李凌碧,去听李凌碧的回答。而且他总有种感觉,楚云声和李凌碧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可话到嘴边,却也没有了去问的必要东洋军南下,海城是否沦陷,这在现在并不是一段历史,也不是一个既定的剧情,而是一个未知的、仍要他们为之努力的未来。
一切都已不同,也必然不同。
最终,楚云声和郁镜之什么都没有询问,便径自离开了郁府。
三人中,只有李凌碧对这次见面完全摸不着头脑,看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觉得有人真的能拒绝他一脑袋的先进东西,尤其是郁镜之这样一个野心家、大人物。
他思索再三,认为这次见面的拒绝和故作姿态应当是郁镜之驯服他的手段,或是欲擒故纵,或是施恩图报,等等,诸如此类。他一直等待着郁镜之露出真实目的。
而这一等,就是十天半月。
直到他服用完最后一份戒烟药,初步摆脱了大烟的控制时,李凌碧也没有再见到郁镜之第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