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怕黑?柯屿轻轻地取笑,手贴上他的后背。
声音闷着,轻描淡写:小时候有个家政阿姨的小孩夭折了,她觉得命运不公平,就把我藏了起来。
藏了起来?
嗯,藏在家里楼梯间的地下室里。
后来呢?
不记得了,我大姐说,警察把我找到时,我正睡着。
柯屿弯起了唇,几岁的时候?
四岁。
好乖。
商陆听着有些郁闷:后来一直做噩梦。
夜盲症跟这个有关系?
不是,这个是先天的。
上次跟我一起关在衣柜里,你怎么没那么紧张?
因为你在。顿了顿,因为知道你在身边,模模糊糊还能看清你的脸,也就不紧张了。
柯屿被他抱出了汗,动了动:是不是抱够了?
商陆答得飞快:不够。
弟弟,柯屿戏谑,虽然今天是我做错了事,但也不是你得寸进尺的借口。
商陆只好依言放开他。柯屿用灯光照着,陪他回房间,而后在四处橱柜里翻找了起来,半晌,真找出半截红蜡烛,好了,不用怕了。用火机点燃,又去楼下找出了烛台,立在了商陆的床头。
这可是我奶奶求神拜佛用的蜡烛。柯屿开玩笑,火红的烛光跳了跳,他的笑有一种淡漠的温柔。
商陆低声唤他:柯老师。
嗯?
如果有一天拍爱情片,我想把停电的这段放进去。
南方冬夜的闷热潮湿,台风前的山雨欲来,跳断的电流,萦绕着香氛的浴室,一盏打着的手电筒,一个靠着门框抽烟的男人,一种欲盖弥彰不说话的氛围。
柯屿静默,好像真的置身在了镜头下,身上冒出燥热的汗。他从烛台上直起身:随你。
他下楼去,摸黑冲了个冷水澡,又打开门,站在门口吹了几分钟的风。
雨停了,路上的积水倒映出圆月,遥远的海边,风下涌着巨浪。他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感到浑身的躁动都冷却下来。
以前觉得喜欢上谁很难,现在知道了,原来假装不喜欢也很难。
不知道这场停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气似乎有了好转迹象。空气中涌动着雨后独有的清新,混杂着淡淡的海洋气息。云被吹散,露出奶白色的天空。柯屿第一反应是看手机电量好歹是充上了。小房间里没人,柯屿下楼去,见商陆蹲在门口,逗一只小土狗。
怎么起这么早?他跟着蹲下,对小狗伸出手啧啧两声,说一声早啊。
商陆听得笑起来,狗有早安,人没有?
柯屿搭着他的肩膀起身:狗有早安,人有早餐等我洗漱好带你去吃,有一家海鲜汤配粿条很好吃。
到镜子里一看,头发乱得惨不忍睹,眼神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笑。心情和天气一样好。柯屿对自己笑了笑,摇了摇头:跟狗比。
他平常穿衣服就简单,回了家乡更是从头到家一身优衣库完事,连帽卫衣运动裤配帆布鞋,渔夫帽压着脸,看着就柔和舒服。木门落锁,商陆跟在他身后在窄巷内穿行。
台风的预警让岛民心慌,到处都是搬货物钉木框的忙碌身影,但生活还是要过,沿路两边该摆的摊位一个没少,箩筐簸箕里盛着鲜灵灵的瓜果蔬菜,红色水桶里游着河鱼,海鱼贝类则整齐码着。称还是古老的杆秤,电动车腾挪转移灵活又拥挤,讨价还价的声音都是潮汕话,商陆只能听个热闹。他偏过头看柯屿,对方破天荒没有戴口罩,一张明星脸坦然地暴露。
到路口了,又转进小巷,一家简易的门面外支着几张圆桌,已经有客人光顾。柯屿走进屋子,用潮汕话喊忠叔。硕大的灶台下沉嵌着一口大锅,锅后掌勺的男人抬头看过来,岛岛!
他一喊,食客都回头张望,柯屿竖起手指嘘一声,两碗海鲜汤配拌粿条。
拣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给商陆倒茶。潮汕人走到哪儿,茶就喝到哪儿,从睁眼喝到闭眼,从清晨喝到深夜。
以前在这里帮过工。柯屿支着下巴看商陆,眼神被帽檐遮住了,商陆帮他卷了卷,露出漫不经心的双眼。
上次去你家,还以为你不会做饭?
是不太会,偶尔兴致来了对着食谱试一试而已。小时候在这里只是帮忙磨米浆,做肠粉时帮着打包打下手。
雇佣童工犯法。商陆压低声音。
柯屿笑了起来,好天真啊少爷,他不雇我,我连学都上不起。
你奶奶
柯屿笑容淡了些,热气腾腾的海鲜汤端上,他给商陆递过筷子,先吃饭。
海鲜汤卧着鲜虾、青口、蛤蜊和生蚝肉,汤色清凌鲜香扑鼻,粿条是拌沙茶酱的,入口口齿生香。
吃得惯吗?柯屿问。
嗯。商陆回他,觉得一口海鲜汤把整个人从里到外熨帖。行动胜过言说,他吃得干净,柯屿托着腮调侃:我要是有个像你这么乖的弟弟就好了。
商陆没理他,等付过钱走上街,他很轻地勾住柯屿的手指:不要是弟弟。
柯屿心提到了心口,手指动了一下想抽走,商陆更深地弯曲、更紧地扣留。
两人成了勾着手指并行的模样。
松开。柯屿低声命令。
别紧张。商陆听话地松开,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你上街?
我是明星柯屿止住话,抬头,商陆似笑非笑,他脸红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改口:你谁?凭什么让你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