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提过塑料袋,倒出里面的睡衣睡裤,快速看了白云间一眼。
白云间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黄河远想想白云间连脚都帮他洗了,确实没什么回避的必要。而且,他泡在街舞室和健身房的日日夜夜或许就是为了今天在白云间面前换衣服!
黄河远含蓄隐晦展示着自己的身材,看起来僵手木脚,有点搞笑。
白云间想,黄河远酒醒了吗?还是肢体不协调到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白云间目光灼灼,黄河远有些抗不住了,侧对着他提上内裤,故作轻松地问:你这个地方,为什么叫云河山庄?
白云间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
黄河远本来是觉得,那个河指的是他,但刚才开窗的时候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说明这里真的有一条河。如果猜错了,无异于自取其辱。
不过也没事,自取其辱这种东西,辱多了也就习惯了,他现在的脸皮能抗住。
我以为指的是我。
你想多了。
黄河远笑起来,也是。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黄河远穿好睡衣睡裤,还是觉得粘粘的不太舒服,问道:我能在你家洗个澡吗?
可以。白云间说,洗完来厨房找我。
好。十五分钟后到。
白云间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坐在餐桌上发呆。黄河远以前洗澡很慢,吹头发更慢,因为他要吹一个好看的发型,合起来至少四十分钟起步。
十四分钟后,楼梯处传来piapia的脚步声,离十五分钟还有三十秒,黄河远准时进了厨房门。
他看见桌上放着两碗粥时,眼神微微一顿,旋即视线快速转移到白云间脸上,语气带了些犹豫,给我的?
嗯。
谢谢。黄河远拉开凳子,端端正正坐好,看白云间拿起勺子低头喝粥了,他才捏着勺子搅了搅。
外面很多店都会在鱼片粥里放姜丝除腥,但这碗粥里没有。
你没放姜吗?黄河远问。
你不是吃了会吐么。白云间说,我不想你吐在我厨房,难打扫。
你还记得啊。黄河远笑了笑。
我从不忘记。白云间说,我记性比你好。
是的。他记东西很快,但保质期不长,最多半年,记忆就会开始模糊了。然而,白云间是那种记住了就不会忘记的人,就像一块石碑,一旦刻上就永远有痕迹。
鱼片似乎提前煎过,又鲜又香,白粥浓稠喷香,滑下喉咙,流进胃里,暖洋洋地舒服,像在晒太阳。
两人相对着吃东西,就像回到了在学校吃食堂的时候。那时候总是他在说,说最新的番,说八卦,diss各种傻逼。白云间坐在他对面,细嚼慢咽地吃东西,非常捧场地附和他,或者含着东西弯眼一笑。
其实,虽然说他的记忆保质期不长,但关于白云间的一切,都新鲜得像刚摘下来的,滴着水珠的花。
黄河远吃东西本来就快,这些年就更快了,他低头一勺接着一勺地吃,等碗见了底,抬头一看,白云间那边还剩大半碗。
黄河远陷入纠结。放下勺子不吃了吧,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也没法再来一碗,因为他刚才看见砂锅了,锅里已经没粥了。
黄河远只好慢慢地舀了一粒米,假装淡定地嚼了嚼空气。
你没吃饱吗?白云间突然说。
啊,这个黄河远低头啄走碗边沿最后一粒米,咕咚咽了下去,饱了。我只是珍惜每一粒粮食。
黄河远并不是珍惜粮食的人,以前在食堂吃饭,优先吃菜,总剩下半碗饭,要么给他吃,要么倒掉,也不知道他现在变了没有。这种不放过最后一粒米的行为,只能是没有吃饱吧。白云间把他的碗推了过来,淡淡道:吃吧。
黄河远:
分享食物其实属于非常亲密行为,如果是七年前,黄河远可以做到坦然地从白云间碗里夹菜吃,或者把自己的菜夹给他。
但是,他现在还可以吗?
以及白云间把碗推过来,是单纯地分享食物,还是在试探他的情感态度?
黄河远对着一碗粥,内心千回百转,思维极速运转,表情相当严肃,仿佛在看一张上百万的合同。
白云间:你在看什么?
黄河远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提高沟通效率,节约沟通时间,黄河远,七年了,你总该有点长进了!
真的饱了。我想和你谈谈。黄河远笑了笑,可以吗?
好。白云间把碗勾回去,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黄河远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白云间的眼神太过平静,他甚至不敢看他。
你恨我吗?黄河远问。
如果一想到你,就想把你从脑子里挖出去的情绪,叫恨的话,那么我确实恨你。白云间平静地说。
为什么?
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白云间搅了搅粥,克制着情绪,以尽量体面的的姿态说道:我以为你说的,让你一个人静静,只是冷静一两天。没想到你冷静了七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遇见了你,你要冷静一辈子吗?这就是你说的,永远喜欢我吗?
对不起。
别道歉了,没有意义。
有意义,是我错了。黄河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那时候我精神状态不好。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那么好,但是我像一个怪物一样,一直拖着你。我知道你很累,我不想耽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