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大夫都说姜潮云活不过十八岁,姜林氏那时衣不解带地照顾姜潮云到了五岁,等回过神来,姜左岭那颗心都落到了二房生的孩子身上去了。
这算什么事?他们没有儿子吗?还要去疼爱别的房的孩子?姜林氏为此发过不少脾气,姜左岭不以为意,死不悔改。
姜左岭不止对二房的几个儿子好,三房的子嗣他也当亲子照顾,时常开私库补贴他们,姜林氏一旦质问,他就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大义凛然的模样,倒是将她姜林氏称得跟一个恶人似的。
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姜林氏一开始就没能改变姜左岭,现在自然也没法改变。
若不是知道二房赵氏怀孕的时候,姜左岭还在京城,姜林氏都是要怀疑一下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苟且的。
与姜左岭说不明白,姜林氏只能强压下怒火和不满,心平气和地说:潮云才是你亲儿子,瑜陇拿了这些东西去他面前说道,他心里会怎么想?你再备一份,只能比瑜陇多,不能比他少,亲自送到潮云房里。
姜左岭满口应下,却也不见得有多上心。
姜林氏心里的失望与日俱增,然而想到姜潮云对姜左岭满是孺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多关心关心姜潮云。
姜左岭不耐她絮叨,不耐烦地说:你也知道潮云是我儿子,当爹的哪有不关心儿子的,行了,放心吧,我会办好的。
当日姜潮云就收到了姜左岭给他送来的几大箱子捚花纸,并不比江南工坊手艺差的云燕砚台,羊脂玉制的狼毫毛笔、还有一块被雕成小鲤鱼形状的暖玉。
碧心看那块暖玉的大小,就知道是姜瑜陇那块暖玉的边角料,但姜潮云握在手里又开心了,嘴角都漾起了两个小小的梨涡。
碧心很是违心地对姜潮云说:老爷还是记着少爷的,看,这纸可比陇少爷的要多得多,这砚台也比陇少爷的要贵重。
姜潮云握着那块小小的暖玉,只觉得小鲤鱼比姜瑜陇的那枚水滴形状的暖玉更符合他的喜好,这样一比较,他爹显然对他更用心,还给他雕小鲤鱼呢。
晚上,姜潮云拿着那个小鲤鱼给寒江穆看,笑眯眯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寒江穆看着那枚玉,目光又落到了姜潮云嘴角上的小梨涡上,他微微顿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姜潮云难受了一整天,这时倒是活学活用了起来,他对寒江穆说:这是暖玉啊,顾名思义,它能驱寒,这样的好东西,你没见过吧?
寒江穆颔首,的确没见过。
姜潮云抬起下巴,一派矜贵姿态,不怪你,你只是个护院嘛,没见过很正常,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说着,还真的将手里的小鲤鱼递了过去。
寒江穆眸光泛过淡淡的光彩,他伸出手去取,在拿起那枚小鲤鱼的时候,指腹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姜潮云柔嫩的掌心,引得他手掌微微颤了一下。
姜潮云收回手,忍不住擦了擦被子,将掌心那一点酥麻驱散之后,才抬起脸来,对寒江穆说:你小心点,这个很贵的,要是摔碎了,你赔不起。
这些话说出来,姜潮云都有些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惊艳。
他这样聪明,若是正常人,肯定也能考上个进士呢。
其实姜瑜陇与他说那些话,姜潮云后面想想,总觉得姜瑜陇好像在跟他炫耀,但因为他其实也不缺这些,姜左岭也给他送了,所以他也很快就不难受了。
姜潮云现在的心情倒是很飞扬。
寒江穆抚摸着那枚小鲤鱼,低声说:听说今日陇少爷来过?
姜潮云说:来过啊,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寒江穆说:听说陇少爷也有一枚暖玉。
姜潮云愣了一下,还未说话,寒江穆又补了一句,比少爷手里这枚要大得多。
姜潮云一时语塞,而后马上恶声恶气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一个护院,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寒江穆唇角微微挑起,说:我听少爷身边的丫鬟说的,怎么,少爷要杀人灭口吗?
他稍停顿了一下,很是平静地对姜潮云道:这般,少爷恐怕得先治治你那个丫鬟,她那张嘴,藏不住秘密。
姜潮云:
他隐约听出了些许的揶揄和戏谑,一时怀疑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个叫寒江穆的男人。
姜潮云故作生气,把玉还我!
寒江穆这时倒是很听话地将那枚小鲤鱼还给了姜潮云。
姜潮云收下,小心翼翼、十分珍爱地放到衣襟内里,一言不发地躺到床里,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前一晚是因为太累,现在精神劲好多了,对寒江穆这样一个大男人杵在内室里,就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了。
姜潮云扭过头,气冲冲地说:我睡不着了!都怪你!
寒江穆倒是很无辜地看他。
说来奇怪,姜潮云梦里的寒江穆总是陷在阴影里,除了给他带来一种阴沉可怖的印象之外,并没有任何能让人亲近的特质。
但现在的寒江穆,总让姜潮云有一种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姜潮云难得有些无措起来,本来他也并非娇纵无理的性子,这样下来也难免会心虚。
就像现在,姜潮云自觉得刚刚对寒江穆那么无理了,但寒江穆看他的目光依然这么平静,好像充满了包容,一下子让姜潮云哑火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姜潮云声音都低了下来。
寒江穆回答:我在守夜,少爷。
姜潮云说:那你也不能一直盯着我,我不喜欢你看着我。
寒江穆声音沉稳,好的,少爷。
姜潮云再去看他,就看见寒江穆闭上了眼睛。
姜潮云:
这么听话的吗?
姜潮云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这个暴君现在这么听话,不正是证明了他对他有意思吗?而且中毒还颇深。
姜潮云开始觉得有些棘手了,寒江穆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姜潮云心里犯嘀咕,这时候倒是不困了,他打起精神来,对寒江穆说:我今天很生气。
寒江穆撇开脑袋,将耳朵对准了他,作出一副聆听的姿态。
姜潮云说:今天姜瑜陇过来,我很生气,我也很嫉妒,嫉妒他比我强壮,比我聪明,还比我讨人喜欢,要是我身体好好的,我一定比他强!
嫉妒会使人丑陋,他现在的面目应当是很狰狞的。
寒江穆没有说话。
姜潮云再接再励道:他的暖玉居然还比我大!我气死了!你居然也敢嘲笑我,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寒江穆睁开了眼,注视着他,眸光暗沉。
姜潮云看他的眼神有点犯怵,差点结巴,干、干嘛这么看我?我有说错吗?我说了,你不准看我!
寒江穆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姜潮云下意识地抱住头,将整个身体缩到了被窝里,紧张地说:你可别乱来啊,我是你主家,我还不能说你几句了吗?
寒江穆:少爷,我听说暖玉这种玉,遇水会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