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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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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两颗糖 她的男人本是天性……

那天他告诉她很多, 一个帝王的难堪和不逞,他内心羞于启齿的事。

他将溃脓的伤口敞开给她看。

开国皇帝初立国时,满目疮痍的江山百废待兴, 筚路蓝缕, 到了太宗,内有叛臣作乱, 外有蛮夷侵扰,太宗厉兵秣马, 亲自披坚执锐, 为了稳固边关, 把一生的时光都挥耗在战场上。先皇继位时, 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立誓倒置干戈,轻摇赋税,修养民生, 国家初显兴盛的局面,可朝野内外依旧暗流汹涌, 风诡云谲, 各方势力明争暗斗, 相互倾扎, 先皇是个仁儒的君子, 体恤百姓, 却不是攻于心机, 善于谋算的帝王,宠幸手足之交,中京三卫、守备军的兵权皆落入臣宦之手, 这些人,渐渐养成了老虎。

他初上位时,权宦当道,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提线木偶,枕着御剑,软甲在身,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夜都在担心宫变。

皇后的母家是文官集团的首脑,代表天下文人的笔墨,是首要笼络的重中之重。

德妃的父亲是神武卫上将,老虎之一。

羽林卫龙蛇混杂,直戍宫禁,任何风吹草动都是灭顶之灾,而淑妃的一对兄弟,正是其中一股中坚力量。

为了和那些老虎们斡旋,他大婚那天,迎娶了四个女子。

那天,他披上朱红弁服,心里凄怆到极处。

那时,他方及冠,还是个毛头小子,满宫花团锦簇的宫女,他不曾沾过一个,宸妃在还是表妹的时候,曾当着他解下衣衫,他也没有沾。

皇后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要让沈氏兄弟死命效忠,就必须让淑妃生下皇子。

而德妃.....

隆兴四年正月十六那一夜,是个血月亮,朱雀门、青龙门,白虎门,刀光剑影,沈从文兄弟率领羽林卫,与傅正杰的神武卫血拼,整整两个时辰,血水染红了宫墙,他围着黑狐大氅,站在朱雀楼阙上,漠然望着尸横遍地,无数明光甲的兵士,血肉模糊,面目难辨,那些都是国朝骁勇善战的儿郎,却为了逆臣的一己私欲,倒在了这里。

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此生再不许重蹈覆辙。

至破晓前,血已经被洗的干净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史书上也没有只言片语,他没有追究傅正杰,所有参与谋反的都下了死狱,暗中灌了鸩酒,中京三卫大换血,永远将这件事缄口以莫。

他要麻痹远方的敌人,藩镇节度使。

在他们眼中,做一个和先皇一样,文儒的皇帝。

坐在床沿,定柔伏在他怀里,抬眸间,看到他眼底化不开的苦涩,胸腔起伏着,指尖微微颤,语气凝滞着痛楚:“......我知道你嫌弃我,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不配拥有你,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嫁给别人,我何尝不想与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从前有洁癖,只要看不惯的人便觉恶心,话都说不得,可自从那年大婚之后这个便忌讳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我自己都把自己给卖了。你知道德妃的皇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吗?”

他丰厚的唇嚅嗫着,气息沉痛:“她父亲唯一的弱点,便是子嗣,也是我唯一可嬴的筹码,可是我对她怎么也生不出来那种想法,这个女人由内到外,都没有我所喜欢的地方,我试过很多次,无奈,只能用旁的法子......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无比恶心,所以大局初定之后,很长的时间我避着见他们母子,我逃避着,面对那个不堪的,龌龊的自己。”

“可她,终究是我的妃御,我不能将她利用完了,就永生弃如敝履。”

定柔默默听着,五内攒绕相绞,疼的喘不过气来,热热的泪大片大片溢出,湿了脸,一只手抚摸着小腹,偶尔微微的胎动。

我孩儿的爹,他活得如此辛苦,他身上背负的,何等沉重。

“上以事社稷宗庙,下以继皇统后世......多么可笑,什么他妈九五之尊,什么君临天下,连那样的小事,都做不得主,你的那次大选,也不是我授意的,贤妃因我而死,是我误了她的一生,每夜闭上眼都是她血淋淋的模样,哪有什么心情临幸新人,可是母后说,国无储君,乾坤不定,现有的皇子无一个是廊庙之器,我每次听到母后说那一句话都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如同牛马,身背社稷,连独自伤怀都没有资格。我承认,朱笔勾选你,确实别有用心,不过为了权衡淮南军,制约你爹,做一个姿态,我知道,我误了很多很多女人,可我没法子,我只是凡胎俗骨,做不到让所有人皆圆满。”

定柔将脸埋进他的衣襟,泪水无声地湿了衣帛,双手环在宽广的腰身,用尽力气紧了又紧。

对不起,我竟是这样肤浅,半分不懂你,以为你是朝秦暮楚的男人。

我竟是半分不值得你爱。

他的泪落在女子的发间,抱着她恳求:“宝贝,你知道吗,我有多感谢上苍,这世间为我造就出一个你,让我苍白的人生,有了旖旎的色彩,不至绝望。敞开心扉接纳我好不好?让我能,为我自己活一次。”

她猛一阵摇头,咬着唇,哽噎的说不出话。

我是个自私狭隘的小女人,你是经天纬地的君主,我根本配不上你啊。

两人如熔铸般相拥在一起,只恨不得化为一体的乔木,礁石,千年万年,任凭沧海桑田。

很久之后,青白釉双耳三足炉里的百和香燃的烬了,余烟一缕轻袅若无,氤氲散开,纱罗帐帷垂下,女子俯在大引枕上,指上的小戒腻腻地沾了汗濡。

男人将丝缎薄被盖在她身上,拨开被湿透的发丝,露出半张羞怯的脸。问:“没弄疼你罢,孩儿不会有事罢。”

张嬷嬷因为不放心,半夜悄悄到窗下听了听,里头传来女人轻微的笑声,男人的声音问:“舒服吗?”

女人舒适地“嗯”了一声。

张嬷嬷一张老脸刷地煮熟了一般。

赶紧蹑手蹑脚跑回了房。

其实,老人家想错了,这会子屋里的一对男女,皇帝陛下在给他孩子娘背上抓痒痒呢,手法从生涩到熟练,力道巧妙,定柔一脸享受:“小时候,我祖母每次把我哄睡,都用的这个法子。”

皇帝说:“那以后每夜我都给你挠,直到你睡了。”

定柔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睡到天将明,男人挂起帐子,下地穿衣,定柔也醒了,躺在缎被里,一双清莹莹的眸子不舍地望着他。

他穿好中衣,俯身吻了一记,嘱咐道:“昨夜跟你说的话,绝不许跟第二个人说,连你母亲和安可也不许,听到没?”

定柔好笑地点了点颔,皇帝不放心,又嘱咐了两遍。“我从来没脆弱过。”

等他走了,定柔抚摸着空荡荡的身侧,不停嗅着衾枕余留的汗香,才刚走,已经开始想他了。

下晌他来的时候,定柔在屋中飞针走线,榻几上摆了厚厚两摞小儿的衣裳,红绸虎头小帽子,虎头小鞋,如意婴儿福袋,小香囊。

皇帝掀开湘竹帘走进来,定柔像迎接丈夫回家的小妻子,对他展开一个笑颜,樱唇半绽,露出米白的皓齿,颊边灿漫的腼腆。

皇帝呆呆望着,顿觉身心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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