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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非天夜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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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着了?昭夫人问。

嗯。耿曙说。

昭夫人在车里吩咐:多划几道,划满了,洒上蜂糖,扔在山下就是。

什么?姜恒问道。

外头静悄悄的,不闻声音。

没什么。耿曙在车外答道,你们先走罢,我一会儿就跟上来。

姜恒听到耿曙说了话,便放下心来,项州又抖了下车缰,驾车下得山去。

耿曙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面朝三名被斩断手脚、口中堵着布巾、奄奄一息呻吟的地痞,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最后没有照昭夫人吩咐的办,只将这三根人彘吊在了树上。

马车又走得片刻,外头脚步声渐近,耿曙一个飞身上了车前。

是你吗?姜恒说。

嗯,耿曙的语气里带着少许轻松,答道,我回来了。

项州便将卫婆的骨灰交给他,让他抱着。

姜恒正想让他进来,闭目养神的昭夫人却皱眉道:你就不能安分点?

平日里,天天念着想出门,昭夫人说,现在可算遂你的愿,房子烧了,管你的老婆子也死了,还不赶紧欢呼雀跃去?

姜恒想起卫婆,又要大哭,昭夫人又淡然道:等哪天我也死了,你正好与逃生子出门过节,就不要再回来了。

姜恒被这么一说,顿时难受得要死。

马车外头,只听耿曙朝项州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不知道,项州答道,听夫人的吩咐。

一问一答,适时地冲淡了气氛,姜恒看着母亲,表情十分难过。

昭夫人静了很久,一口气喘不上来,竭力将喉头腥甜的血咽下去,良久,从牙关里挤出生硬的两个字。

洛阳。

第13章黑剑诀

马车离开浔水,上了大桥,人间大争之世,处处烽烟。南方郢、郑交界,已是千里焦土,北面郑、梁二国以绵延山岭相隔,崤山之中,又有山匪恶贼肆虐连年饥荒旱涝,百姓易子为食,朝不保夕,流失田地,最终唯有落草为寇的下场。

耿曙自安阳一路走来,人间苦难早已见怪不怪,姜恒却尚属头一次,以自己双眼看见这苦痛不堪的人间,看得冷颤不已、头皮发麻。

从梁国逃出的灾民本想往郑国去,奈何天下到处俱一般模样,常有走不动的死在路边,便曝尸荒野,化作鬣狗口中之食,偶有半人高的杂草中,未扯烂的腐尸伴着森森白骨,漆黑变色的头颅荒弃于水沟中,那浑浊两眼被姜恒瞥见,夜半便做起噩梦来。

耿曙本想挡了姜恒双目,但一路上四处都是这景象,就连到溪边取水,都能看见冻在冰里的死尸,如何挡得住?到得最后,也只得随它去了。

到洛阳就好了。耿曙朝姜恒说,这世道,人命如草,死了也是种解脱。

姜恒只能麻木地点头,说:因为战乱吗?

饥荒,耿曙说,一年多前我顺道南下,已是这光景。

兄弟二人正在废田埂后捡柴火,姜恒想了想,说:天下一日未归一统,世上战乱便不能止息,是这样罢。

耿曙捧着树枝,姜恒拾起一根,放在他抱着的那捧树枝最顶上。

走吧,你什么都做不了。临走时,耿曙瞅了眼冰河里被冻着的尸体,那是一名青年男子,兀自睁着双目,身上衣裳都被扒光了,似乎是遇见山匪拦路打劫而死。

只不知死者生前,是否仍随身带着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而在遥远的他乡,仍有等待着他归家的妻儿?

沿途路上平安无事,仿佛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他们。姜恒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风平浪静底下的某种紧张感。

只有耿曙知道,旅途看似平静,实则危机重重。因为每天傍晚时,项州都会离开马车大约一个时辰,天黑前准时回来。

其后他们路过不少荒地与废村,耿曙总能从屋后或井中发现作山匪路匪打扮之人,新死的尸身,致命伤统统是在咽喉上干净利落的一剑不用问也知道,自然是项州提前上路,料理了恶徒。

耿曙没有多问,大家也都保持了高度、一致的默契:尽量不让姜恒看见任何尸体。

你与我家是什么关系?

某天,耿曙与项州闲下来练剑时,忽然停下动作,略带迟疑地问他。

这一路上,项州既当车夫,又事杂役,劈柴烧火,觅食赶车,凡事必躬身亲为,伺候姜昭与姜恒,犹如姜家忠心耿耿的一名家仆。

没有任何关系。项州随口道,你的剑还行,可惜人不行,根基打得不扎实。你爹当年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一身武艺竟是丝毫没有传给你。

耿曙对项州的评价充耳不闻,只追问道:你有什么图谋?

项州蒙着面,眼睛却稍稍眯了起来,看得出他在笑。那日匆匆一瞥,他有一张不过年仅二十的脸,但耿曙看得出,这名刺客已逾而立之年,因为有些功夫,哪怕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没个二三十年也练不成。

一如项州这飞花摘叶的功夫。

耿曙接过他一枚暗器,那是一枚不能再普通的郑钱,打在剑上时,耿曙顿时被震得两臂酸麻,第二天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我教你用暗器罢,项州说,碎捋花打人,想不想学?

说着,项州摘下一朵桃花,教给耿曙飞花击穴的口诀,花朵轻飘飘的,稍一用力花瓣便会四下飞散,但花骨朵却是有形之物,贯注内劲,足可伤人。

此时,姜昭与姜恒离开破屋,项州便收起了手中剑。

用你来多管闲事?姜昭充满威严,朝项州冷淡地说。

项州没说话,只稍稍点头,姜昭却道:教出另一个瞎子,又想让他去祸害谁?

项州只得假装没听见,姜恒倒是很开心,方才在屋里为母亲熬药,母亲难得地多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嫌他问长问短,令人心烦。

你进来。姜昭朝耿曙如是说。

耿曙也收起剑,跟随姜昭进了破屋里。

破屋瓦不遮头,这日是个晴天,春日炽烈,屋内长满了紫藤花,覆盖四壁,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

姜昭在破榻前坐下,背后是满面紫藤花墙,耿曙在阳光下站定,不解地看着她。

跪下。姜昭朱唇轻启,低声说了这两个字,却没有丝毫往昔的厌烦之意,看着耿曙的眼神,更令他十分费解。

耿曙沉默片刻,姜昭又问:你跪不跪?

耿曙跪下了,姜昭又道:朝我磕九个头,你娘欠我的。

耿曙没有多问,咚咚咚地连磕九下。

时光仿佛凝固了,耿曙跪在地上,低头看着那满地的青苔。不知过了多久,姜昭终于再次开口。

现下传你黑剑心诀与天月剑诀,听清楚了。

耿曙一震,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昭。

姜恒在屋后,找来一张木案,为母亲切药。逃难的日子里耿曙每天习武,唯独姜恒没有书读,一时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母亲也难得没有怎么管他,更令他浑身不自在。

照着在家时每天惯例,请过安后姜恒问她自己该做什么,结果是招来一顿骂:

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天生骡马的性子!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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