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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非天夜翔(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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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罢。耿曙喝完第二碗粥,答道,恒儿还不知道,不知道也好。

汁琮吩咐再给他第三碗,又道:所以,你还有一个弟弟。

耿曙没有回答,接过这最后一碗粥。

汁琮又道:切勿误会,我的本意,并非想试探你的身份,不过想起太多往事,不问个明白,终究不能放心。

说着,汁琮又叹了口气:哪怕你不是耿渊的孩儿,我仍要感谢上天,在这个时候,将你派来骗我,就当你是他,也无妨。

就在这时,外头敲门声响。

曾宇低声道:陛下,找到您说的东西了,就在管降兵的千夫长手中。他确实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搜到了这物,却没有上报,将它据为己有。

拿进来。汁琮说。

门开,曾宇手中握着一块红布,红布里透出晶莹剔透的玉玦一角,曾宇小心地将它放在案上,又退了出去。

汁琮解开红布,里面是耿曙的玉玦。

他拿起玉玦,呼吸为之一窒,手指不住发抖,触碰玉玦的表面,那上面,仿佛仍寄留着耿渊的灵魂。

耿曙没有说话,眼眶发红,也看着那玉玦,姜恒仿佛就在他的身边,躺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腿,抬头朝他笑。

汁琮将玉玦推到耿曙面前,耿曙一言不发,将它依旧戴上,动作十分自然。

这是你娘生前,放在落雁皇宫中的剑,汁琮说,留着罢。

聂七的剑细而单薄,剑身仿佛一碰就断,闪烁着刺骨的寒光。

耿曙把最后一碗粥喝完,抓住剑柄。汁琮又道:你现在若尚未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杀我。

耿曙沉默,最后将剑收了起来。

是日黄昏,汁琮上了马车,离开玉璧关。

耿曙坐在车里,靠在汁琮身边睡着了,汁琮的肩背宽大而温暖,令他再一次梦见了父亲,就像幼年时在安阳一般。

父亲有时会来看他们,并坐在案前奏琴。母亲去准备饭食,小小的耿曙便躺在目盲的耿渊怀中,听着断断续续的琴声,注视他双手,不时拨弄琴弦的举动。

车队出关,一路驰往北方,近三千人的御林卫队浩浩荡荡,护拥汁琮归朝,沿途草海翻浪,天色犹如被洗过一般,一片靛蓝。

傍晚时,耿曙在车里醒了,身边尚留着汁琮身体的余温,他睁眼时,蓦然转头,朝外望去,只听汁琮在外朝御林军吩咐着什么。

我看你累得不轻,汁琮便道,说不得让你多睡会儿。出来走走?

耿曙全身痛得厉害,犹如散架了一般,下得车来,环顾四周。汁琮说:想骑马?学过不曾?

耿曙答道:会一点。

汁琮扶着他上马,亲自牵着自己的马绳,在众御林卫的注视下,带着耿曙,走出草原。

耿曙忽然双腿一夹马腹,喝了声驾!,王骑瞬间甩开了汁琮,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御林军卫登时大怒,上前呵斥,汁琮却哈哈大笑,示意不妨,眼望耿曙奔远,让人再给自己牵了一匹马,翻身上马,追着耿曙而去。

耿曙纵马疾驰,却是与汁琮行进相反的方向,朝着南方而去。

汁琮策马,遥遥追上,说道:你想回去?

驭!耿曙骑马的机会不多,控马却控得有模有样,在草原中央,夕阳下停驻。

玉璧关出现在远方,成为一道金红水墨画下的黑影。

这是你爹用他的性命,为我换来的土地。汁琮说,在他生前离开落雁,南下前往中原之时,我也是这般,送他到玉璧关下,答应他,从那天起,北方的江山,有他的一半。

可他死了。耿曙沉声道。

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众生如是。汁琮淡淡道,你还活着,这就是苍天赐予我的。

耿曙沉默片刻,调转马头,回到汁琮身边,两骑并肩,回往营地。

第29章落雁城

半个月后,落雁。

万年风雪,千古落雁。

十月间,落雁城已开始下雪。

一百二十年前,汁氏王族得晋天子大军北上,倾力伐胡,攻下横城,易名为落雁。从此,这座巨大的北方之城被称作众雁栖落之地,每年三月间,雪化之时,诸雁将北归,落在雁城外的横江沙洲上。

百余年间,落雁成为塞外最大的商贸集散之地,蚕食并收伏了林胡、氐、风戎等民族,飞速崛起,并不断扩张,建立了塞外灏、沙洲、北都、大安、山阴等六座重城。并立国为雍,只因汁氏以玉璧关下的雍县为封地。

雍国的疆域就像汁氏的权威,飞快扩张,短短百余年间,将长城以北尽数划入版图。与中原断绝商路后,关内四国常道落雁是个未开化之地,雍人茹毛饮血,无法无天,走在路上,偶有私怨便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在每个中原人的心里,落雁城,当是横尸四面、头颅遍地的人间炼狱。至于雍王汁琮,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传说他为了取乐,常常纵火将百姓烧死在家中,只为了听临死前的惨叫。

但就在耿曙第一眼看见落雁时,便知道不是关内所说的那样。

童年离开安阳后,耿曙经过天下王都洛阳,过梁、郑二国领地,辗转下浔东,中原土地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城与城就像笼罩在一股阴霾之下,呼吸里尽带着血的气味、腐尸的气味,一如病入膏肓之人,卧榻经年后散发出的,哪怕连飓风也无法驱散的气息。

落雁却没有这种气味,这座城很干净,干净得令耿曙有点诧异。

它笼罩在正午的阳光下,灰黑色的城墙耸立,四门大开,只有简单的盘查,自西面前来的驮马商队正在排队进城。城外,众多青年人正在纵马,以手中长木棍击打一个收割后的麦田前枯草扎成的球。

沙洲上驻留着更北方飞来过冬的大雁,就像铺天盖地的云,远远望去,雪山的冰盖在阳光下闪烁,那是风戎人的神山巨擎。擎山下是折射着灿烂阳光的风海,风海畔,则是塞北另一个民族,风戎人的故乡。

秋天收过的麦田里,金黄色倒伏的麦秆就像一张巨大的毯子,绵延向天的尽头。

耿曙骑着汁琮的王马,不疾不徐,跟在汁琮身后。

你又晚回来了!一个清丽的声音在城门下远远道,答应了我什么?

汁琮答道:路上耽搁了一天,不算晚,这不是才十月初一么?

汁绫一身绣袍,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衣带在风里飞扬,她催动马匹,朝汁琮赶来,到得近前,慢慢地停下,看见一名少年骑着本该是汁琮的坐骑,当即充满了疑惑。

但两人目光对上的刹那,汁绫瞬间认出了这人。

我认得你。汁绫沉声道。

我也认得你。耿曙同样冷漠地答道。

岁前,汁绫亲自前往王都,在洛阳与耿曙一个照面,两人都对彼此印象深刻。

汁绫转向兄长汁琮,等待他的解释。

叫小姑。汁琮朝耿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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