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界圭把姜恒带到东宫,临时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冷冷清清,宫人正在匆忙打扫。
我让他们把饭送来,你就在这儿吃。界圭说,这儿是个好地方,照顾好自己,小太史。
界圭离开时,又投给了姜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桃花殿内,姜太后只不让耿曙离开,说道:就在这儿用罢,大伙儿等你等了一整天,我们都用过了。
耿曙只得坐在案前,却惦记姜恒,太后的这个举措,让他明显地感觉到,姜恒是被排除在外的他们是一家人,姜恒则是另外的人。
这让他很难过,几次想起身不发一语离开,然而顾念到太后与武英公主曾经待他的好,耿曙还是忍住了。
南边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汁绫道,那姬霜怎么这么丧心病狂?还想杀了你?
耿曙沉默,打开食盒,筷子挑了挑,今日正是春分,宫内准备了桃花面。
太子泷只盯着耿曙看,察觉到他的不满。
我去叫恒儿过来。太子泷道。
不用了。耿曙随口答道,他心里清楚得很,姜恒拒绝了认汁琮为义父,汁家这么待他,从礼数上毫无问题,是姜恒先表态,不想与他们成为一家人。去掉王子这个身份,姜恒就是远房表亲,亲戚有亲戚的规矩,家人有家人的规矩。
这隔阂不仅是姜恒与汁家的隔阂,更仿佛成了耿曙与姜恒之间的隔阂,令他越来越难过。
太子泷关切地看着耿曙,侧过去,稍稍趴在他食案前,略抬头打量他,眼里带着笑意。
姜太后道:淼儿。
耿曙挑了几下面条,吃下几口,便没食欲了。
姜太后说:都是命中注定的。
说着,她叹了口气,说:待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看开了,该来的,终归会来,任凭谁也躲不过,欠下的,也总要还。
汁绫道:娘!
耿曙不明白姜太后之意,真要说起来,汁家也不欠耿家的。
太子泷闻言只觉不祥,忙打了个岔,道:我听说,恒儿读了许多书。
耿曙:嗯,什么书他只要读一次,就过目不忘。
汁绫道:不可能。
耿曙说:你可考校他就是,我不骗你。
姜太后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于是话题转移到了天底下有没有这种人上来,太子泷说:我信的,姑姑,不能因为你没见过,就觉得没这种人。
我怎么没见过了?汁绫说,我只是说,看他不像。
太子泷道:后天东宫正有春议,叫上他罢?爹亲口说了,恒儿相当了得,有他在,许多头疼的事儿,都能解决。我须得找个时间,好好朝他请教。
耿曙说:空了你问他,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吃完了,先走了。
太子泷道:哥你去哪儿?看恒儿吗?我也一起去。
耿曙辞别姜太后,转身走了。
汁绫有点不服气,但汁琮说的话,她向来是相信的。
王兄说他是治国良才,汁绫朝姜太后说,就是年纪太小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
姜太后始终在出神,没有回答。
姜恒在住处打了几个喷嚏,宫人不收拾也罢,收拾起来满殿的灰尘。及至人都走了,他用过饭,便躺在榻上,天色昏沉,北边昼短夜长,不一会儿宫中便已敲更,该睡下了。
这一路上姜恒也累得很,索性脱了外袍,躺上榻去。
恒儿。耿曙来到榻畔,低声说。
姜恒睡得正熟,耿曙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脸,玉玦从脖颈悬下来,贴在姜恒的侧脸上。
恒儿?耿曙又摇了摇他。
姜恒迷迷糊糊地醒了,耿曙抱着他,让他坐起来,低声说: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这就走罢,趁着晚上,我把马儿牵出来了,来,穿衣服。
去哪儿?姜恒茫然道。
耿曙说:不在这儿住了,我带你走,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哎别闹。姜恒被叫醒了正郁闷,说,睡觉吧,好困。
耿曙小声道:对不起,恒儿,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
姜恒迷茫地问:怎么了?哥!
耿曙说:我知道你难受
不难受,姜恒明白过来,说,我哪有这么容易难受睡罢睡罢,你回你房去?
耿曙还想坚持,姜恒却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
耿曙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只觉满腔苦闷无处发泄,委屈了姜恒,想叫又叫不出来,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怪罪任何人,就像姜太后所述,这都是命。
接着,耿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姜恒吓了一跳,听到那响亮耳光声,顿时彻底醒了。
你干吗?!姜恒陡然坐了起来。
耿曙看着姜恒,眼里尽是愤怒与不甘。
姜恒忽然笑了起来,抱住了他。
没事的,姜恒说,我当真没往心里去。
界圭的声音忽然在房外响起。
殿下这大半夜的,界圭又是那慢条斯理、欠揍的语气,在行家法么?
姜恒忽然察觉到不妥之处,朗声道:界大人,你也是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偷听么?不用去陪着你的性命?
界圭没有回答,显然是离开了,旋即姜恒马上明白到,雍宫里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监听,让耿曙稍微收敛一点。
别这样,姜恒说,哥,我很喜欢这儿,我是当真喜欢。
耿曙看着姜恒,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这是我的真心话。姜恒认真地说,睡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爹就在身边,你知道这房间从前是谁住的么?
谁?耿曙不明其意。
这儿是东宫,姜恒笑道,以前,太子汁琅就住在汁泷的房里,爹就住在这儿。
这倒是让耿曙十分意外,他环顾四周。姜恒身着单衣,坐在榻上,认真道:你这么想罢,我是行刺雍国国君的刺客,一剑差点把他捅死了,还害得雍国失去了玉璧关。今天我来到宫里,朝野中一定对我非常不满。太后不追究此事,已经是宽宏大量,你让她对着险些杀掉儿子的人嘘寒问暖,雍国这么多人得知,会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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