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姜恒说,绞痛,痛得你没法喘气。
界圭:还有心痛如绞。
姜恒:嗯是的。
界圭说:但那些都差得太远了,比起失去他来的难受,所谓肝肠寸断,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不痒。可我实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形容了。
姜恒想了想,最后道:漫天星河从今坠落,尽成炼狱火;不敢抬头看,天崩地裂,沧海桑田。
对界圭喃喃道,当真是这感受啊。这句太好了,我得记下来。
界圭赤裸身躯,翻身下床,找来纸笔,写在纸上,字迹歪歪扭扭的,显然也不曾练过。
字写得丑,界圭写字时抬头看了姜恒一眼,说,与我人一般丑,见笑了。
姜恒轻轻拍了下他的背脊。
好好活着。界圭在他耳畔轻轻地说,活着,总是很好的,不为你自己,也为了惦记你的人。
翌日清晨,雨停了一小会儿,界圭便趁着这个时候,催促姜恒赶紧上路。但两人刚进山不久,载来的物资就被抢了。
四面八方,树上、山上、崖壁上,全是手持强弓的林胡猎人,上千弓箭指向他们,为首之人朗声喊着他们。
姜恒:我以为你知道风羽的意思。
界圭加重语气:是我以为你知道风羽的意思。
姜恒:你住宫里,又是武官,怎么会不知道?我刚来我怎么可能知道?
界圭:那是你哥的鸟,你不知道谁知道?
两人:
界圭一身靛青色武袍,身材修长,马上二话不说,抽出佩剑,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姜恒身前,犹如山岳一般,不容任何人靠近。
姜恒算是知道界圭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
先退,界圭沉声道,我去为你杀光他们。
姜恒抬头看天边,他不是耿曙,没有经过与探鹰共处的时光,不明白海东青飞翔的轨迹何意,无法与它交流,现在看来,它盘旋的动作,也许是在不停示警,前面有敌人。
他们在说什么?姜恒问。
东西留下,界圭道,让我们滚。
姜恒说:给他们罢。
界圭:不行。
界圭已经算脾气好的了,换了耿曙,这会儿估计先得上去捅死几个,出口恶气再说。
姜恒:本来也是给他们的。
界圭:这能一样?!
姜恒不想界圭去搦战,上千人的箭矢铺天盖地射下来,自己两人又带着马匹与骡子,哪怕能跑掉也要受伤。
给他们,姜恒拉住界圭,认真道,听我的。
说着,姜恒反而走到界圭身前,挡住了他。界圭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身前姜恒。
要就拿去吧!姜恒朝高处喊道,都拿走,这些本来就是给你们的!我只要这个!
姜恒从物资里取出一本册子,那是他沿途记下的,朝高处出示,意思是得带走,这会儿没有人阻拦了。
界圭当真一肚子气,想吼姜恒几句却忍住了,说道:他们听不懂。
听得懂,姜恒说,你看,他们把武器收了。
姜恒猜测这伙人里,一定有听得懂汉话的人,只是不愿意说,毕竟雍人与他们的仇恨太深了。
走吧,姜恒慢慢退后,界圭欲言又止,姜恒却拉住了他的手,手掌摩挲,说,走。
界圭甩开姜恒一手,愤愤收剑,剑入鞘发出震响,以彰示自己武力。
姜恒听到那声时便震撼了,当世能做到这点的人寥寥无几,他见耿曙露过这一手,在对战李宏之时。必须内力雄厚绵长,才能发出收鞘的金铁之声,果然界圭名不虚传。
界圭搭上姜恒肩膀,脸色阴沉,那扭曲的五官变得更恐怖了。
两人走出山岭,在树林前坐下。
这下好了,界圭说,马也没了,东西也没了。
姜恒笑了起来,界圭皱眉道:让海东青送信回雍都,叫你哥带兵来平了他们。
姜恒说:这怎么行?!他们是什么人?
界圭语气中带着怒火,说:一年多前征讨林胡,剿灭了他们十余村镇,并迁往灏城与落雁,其时有不少人躲进了山中,就是这上千人,当时怎么找都找不着,管魏说随它去了,果然不能随它去。
雍人占了他们的土地,姜恒说,放火烧了他们的村庄,令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现在要把人赶尽杀绝了吗?
你不杀他们,界圭正色道,他们就要杀你,与蛮族没有道理可讲。接着,界圭又心生一计,方才实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今天入夜后,界圭说,你就在树上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我快去快回,杀光他们。这上千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界圭。姜恒忽然道。
姜恒认真喊出他的名字时,界圭的脸色稍稍变了。
不要这么做,姜恒认真地说,不要,可以听我的吗?
界圭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姜恒。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找咱们的,姜恒说,不要用杀来解决。
界圭深呼吸,姜恒笑道: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界圭突然平静下来,转头望向四周,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打赌?界圭恢复了如常神态,说,行。
打赌他们天黑前就会找过来。姜恒说。
界圭:唔?追杀咱们?
姜恒说:不,东西原数奉还,你信不信?
界圭摇头,明显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又道:赌什么?
姜恒: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