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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非天夜翔(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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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煌说:你没有过错,我不会杀你,你走罢。

姜恒却道:别。旋即又朝耿曙喊道:哥!

耿曙先前那犹豫,并非不愿撤军以换回人质,而是怒火已近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在计算,这个距离是否能安全救回姜恒,又拿下郎煌,将他拖回去千刀万剐,以作为他敢拿姜恒当人质的代价。

但郎煌的刀架着,他不能冒这个险。

鸣金,收兵。耿曙说。

雍军没有任何人质疑耿曙的决定,他们向来绝对服从,从无异议,耿曙话音落,山崖上便三声金铁交鸣声响。

蜿蜒的火把顺着山路环绕,纷纷撤走。

留出通路,姜恒说,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走。

耿曙朝郎煌说:我向来说话算话,放了他罢。这次算你们运气好。

郎煌眼里满是仇恨,双目已变得通红,却依旧保持了身为王子的涵养,沉声道:后会有期。

郎煌将刀一撤,耿曙马上翻身下

马,朝姜恒快步而来,姜恒走出几步,脚上无力,扑在耿曙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耿曙确实说话算话,雍军不再围攻无名村,并让出了通路,让他们得以撤走。

他只紧紧地拉着姜恒的手,在黑夜里低头看他,冰冷的铠甲上满是雨水。姜恒再三回头,确认郎煌与他的族人们平安撤离,直至天明时分,林胡人将他的货车与药材、食物留在了村中央空地上,一件也没有带走。

车上有一块布,布上以炭条写了一行字:也答撑下去,活过来了。有恩必报,有仇必偿。

一旁是郎煌平时顶在额角的面具,以此物赠予姜恒,权当纪念。

天亮了,姜恒站在空空如也的村落中央,回头看了眼耿曙。

耿曙已被姜恒折腾得焦头烂额,说:我告诉过你你不让我跟着,怎么说都说不通

界圭让你来的?姜恒阴沉着脸,为什么要朝他们赶尽杀绝?

耿曙莫名其妙道:我不来你还有命在?

姜恒道:你明明可以自己来!或是送个信,让我出去见你!我已经看完了所有的病人,要走了!

耿曙:那群人全是反贼!你让朝廷知道了,他们要怎么想?!

姜恒不擅长与人动气争吵,更不愿像从前那样,让耿曙怄气,免得他伤了身体,只能把愤怒憋在心里,怒气冲冲地套上车,赶着车离开村落。

界圭从树下走出,朝姜恒走来,姜恒朝界圭大喊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干什么?!耿曙旁若无人,当着他的亲卫队成员们面前,朝姜恒道,你还朝我撒气了?!

姜恒是当真要被气死了,这怄气还不在于界圭与耿曙的行事上,而是他们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大家都觉得,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是我错了?姜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难不成错的人是他?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该将林胡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免绝后患?

都别跟着我!姜恒回身,怒吼道,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是来救人的!杀人自己杀去!

耿曙准备了许多话要朝姜恒说,一别近三个月,他心急火燎,带着骑兵军团出来操练,姜恒每到一个地方,耿曙便只想扔下军队,过去找他。奈何军令如山,又有任务在身,不得擅离职守。

现在总算他们的目的地挨得越来越近了,但姜恒抵达东兰山后,便不再说自己身处的所在地,耿曙在山阴城外练兵,只想派斥候来找。

总算他逮住了一个界圭,十万火急赶来,今天待姜恒安然无恙,说不得要拉过来好好安抚一番,关切一番,问瘦了没有晒黑了没有是否受委屈了。

没想到姜恒跟仇人似的,见面先骂了他一顿,耿曙只觉心里堵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86章眼中钉

姜恒赶车,出了东兰山,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耿曙则徒步在后跟着,发出铠甲的声响,其后则跟随着他的十二名亲卫。

再后面,又是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界圭。

姜恒想来想去,这事情也不能说是耿曙的错。

你要去哪儿?耿曙远远地喊道,恒儿!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朝你认错!

姜恒知道耿曙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认错只是不想他怄气,而第一次征讨林胡人,乃是汁琮与太子泷下的决定,耿曙只是雍国的一枚棋子。第二次前来,则是界圭告诉了他。

界圭朝你怎么说的?姜恒停下马车。

耿曙也是一肚子气,摘下头盔,抹了把脸,说:他说你被林胡人扣下了,让我来救你,顺便端掉这村子,也好朝落雁城交差。

马车停了下来,亲卫们便就地待命,姜恒从车上下来,怒气冲冲地到得溪流前去。

界圭跪在雨后的一道溪水前,躬身洗涤布巾,擦拭左眼,先前姜恒那枚火炭熏得他脸上漆黑,眼睛却没有受伤,眉骨一侧烫出了少许水泡。

你走罢,姜恒说,回落雁城去,不用你跟着我了。

界圭抬头,看了眼姜恒,没有说话。

耿曙知道姜恒是真的发怒了,来到他的身后,说:我错了,恒儿,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界圭说,我该等到你走了以后再动手,先前只怕待咱们离开,郎煌为保万全,撤离驻地。

姜恒听到直到此刻,界圭还想杀人,当即躬身捡起一块石头,想给他一下,但想到一路上界圭的照料,又于心不忍,扔出去时失了准头,落在溪水里,溅了界圭一脸水。

界圭抹了下脸,朝姜恒笑了笑,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笑容。

姜恒转身,上车。耿曙好不容易跟来,见姜恒好些了,说:往旁边挪挪,我给你赶车,喏,现在只有咱俩了,你要打要骂,就动手罢。

这次姜恒没有拒绝他,耿曙便接过马鞭,赶车。

你不想杀林胡人,是不是?耿曙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被抓了,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恒说: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你就没有半点判断吗?他们是人!不是畜生!你当是今天晚上杀鸡吃吗?不杀就不杀,留它一命?

不重要!耿曙说,不重要,好,我知道了,行!你说得都对!

姜恒深呼吸,耿曙说:我以为你被抓了,着急才来的。

说着,耿曙吹了声口哨,风羽便飞过来,停在车上。

耿曙又回头看了眼,见界圭在溪流前长身而立,没有追上来,远远地看着货车离开。

恒儿,耿曙说,我想死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山阴城!姜恒没好气道,回去练你的兵!

练完了!耿曙说,他们得回家帮忙收麦子了,走罢,你不想再让界圭跟着,就让他走,我陪你,行不?我绝不乱杀人。

那些是你的臣民,姜恒认真道,是你的百姓。

好了,我知道了。耿曙叫苦不迭,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放开缰绳,拉着姜恒的手,姜恒要挣开,耿曙却按着他,在他唇上狠狠地亲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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