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狡国贵为公主,握过马鞭、握过武器,可从没握过锄头!
没有搞错。内侍谨遵摄政王和陛下的命令,对这个来自敌国的美人没有好感,指了指那几把农具,宫里头的其他娘娘都做这些,您自然也不能例外。陛下开恩,这是宫里最肥沃的地,特意照顾塔玛公主。
塔玛目光落在那些似乎散发着浓烈的泥土气味的农具,后退一步,忽然扬起下巴:皇帝呢?塔玛要见皇帝!
她可不信皇帝会让她这等美人来种地!定然是这些下等人自作主张!
内侍似乎早有预料,呵呵笑了一声:塔玛公主说笑了,您在宫里现在什么位分都没有,是没有面圣的资格的。
塔玛没想到中原皇帝竟然这么多规矩,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怜:那,塔玛到底怎样才能见到陛下?
若是一般男人说不定对方还会心软;可内侍都是去了势的,在宫里什么美人没见过,又被摄政王叮嘱过,自然心如止水。
内侍指了指那几把锄头:按照宫里的规矩,嫔妃晋升位分是按照种出的粮食的品阶产量来的,公主安心种地便是。
塔玛:
说来说去还是要种地?!
这大荻的后宫是怎么回事!
对于狡国使臣来说,最头疼的问题是如何向狡国的王交代王子被扣押、还要进献新的贡品的问题;
对于大荻来说,则面临着新一轮的风暴。
霍采瑜用了这么大阵势把狡国人拖在行宫一个月,当然不是为了单纯向狡国展示荻朝的强悍。
更重要的是调查荻朝和狡国通敌的官员。
狡国使者团这次吃了亏回去必然怀恨在心,将来爆发战争几乎是在所难免的事。
在那之前,霍采瑜一定要把潜伏在大荻官场里的毒虫清洗干净!
父亲当年战死边疆的主要原因便是后方供给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如今边关战事将起,霍采瑜不允许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
他们手里有现成的几个狡国使者团俘虏霍采瑜扣下他们也是为了能够得到这方面的信息。
狡国人性子狠辣倔强,面对酷刑也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但这次有些不同,有个狡国战士不知是骨头软还是另有特殊,熬不住多少刑罚,很快便在狱中喊着我是狡国的王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刑部的人意识到钓到了大鱼,赶紧上报到了摄政王那里。
摄政王在陪伴陛下之余发出了指示,要求仔细拷问这个桑托王子,看能撬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桑托王子在狡国受尽恩宠,哪里承受过这样的刑法,很快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籍着桑托王子吐露的线索按图索骥,霍采瑜迅速出马,找到了和狡国使者团有秘密联系的官员。
这些官员遍布户部、刑部、兵部等荻朝关键部门,除了被霍采瑜亲自清洗过的吏部,其他五部竟无一幸免。
顶顶重要的户部尚书,家里竟然也有狡国进献的金狼头。
狡国之前竟然对大荻渗透到了如此程度!
这个结果让大荻上下震惊异常。
更关键的还在后面。
这些和狡国有密切联系的官员,无一例外都是被叶丞相一手培养、训导、推上位的铁杆丞相派。
下面的人都和狡国有来往,那最上面的丞相呢?
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早朝时候,霍采瑜将整理出的所有证据一五一十地呈了出来,在大殿之上全部念了一遍。
听着各部官员收授狡国贿赂的详细清单,太和殿上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严重。
哪怕是收了狡国的礼物、只觉得自己透露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消息的官员亦如此。
本王知晓,各位之中应当有不少人存着这样的心思既然能在大荻当官,自然也能在狡国当官,反正上面都是皇帝,给谁做官不都一样?霍采瑜面色阴沉,声音不算太大,却已经足够有威慑力。
荻朝的官位对诸位来说,想必只是一个敛财的工具。只是对于生活在中原的亿万百姓、孜孜不倦寻求治国之道的好官们来说,大荻是唯一寄托全部精神与生活的土地。霍采瑜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随后睁开,面容已经冷酷无比,既然诸位不在意荻朝的官位,那便把这身官袍脱了吧。
行宫太和殿上呼啦啦跪下了一片冷汗涔涔的官员。
证据明明白白摆在堂上,很快便有侍卫上来,把相关的官员都拉了下去。
叶丞相冷眼旁观,眼神扫过几个幸免于难的丞相派成员,却得到了他们回避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感觉微微有些不妙。
丞相派的成员休戚与共,以前这些事不用他说也有人主动出来和霍采瑜辩驳。
然而这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声,似乎有什么超出他理解的情绪悄悄蔓延。
他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霍采瑜的目光转了过来。
丞相,方才拉下去的人里,有一半都曾是您的门生。
叶丞相微微眯了下眼,不动声色:摄政王的意思是?
古往今来有父债子还的说法,可没有门生犯错、老师连坐的时候。
霍采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朝这么多官员脑子糊涂卖国求荣,丞相却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实在是我大荻之福。
叶丞相脸色微微沉了一下。
下面那些幸存的丞相派官员眼眸中也闪过阴晴不定的神色。
是啊,丞相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亲自下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指示、没有留下任何可能影响自身的证据。
摄政王步步紧逼,一点点将丞相派的大权逐步收回,期间拉下了多少人马然而永远没有直接指向丞相的证据。
因为每一次摄政王针对丞相的攻击,都会被丞相找到替罪羊解下。
这次集体通敌亦是如此
霍采瑜最后轻飘飘道了一句:为了避嫌,还请丞相在家暂时休养一段时间吧。
没有任何人发声。满朝文武全员默认下来。
以前涉及丞相本人,叶丞相都不会主动辩驳,自有手下官员主动护主。
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早朝散会时,所有人几乎后背都有些发凉。
走出太和殿,外面晴空万里,偶尔有洁白的鸽子飞过,落在太和殿的琉璃瓦尖,俯视着下面这些挣扎在朝堂上的人类。
一名丞相派的官员小心翼翼地和同僚告别,仰头看着天上自由自在的鸽子,忽然有些恍惚。
他如今在做什么呢?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做官的呢?
身边春闱的两位三鼎甲周温言和许落光并肩走出,两人小声讨论着关于江南地区今年的水利情况。
周温言面色温和,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许落光面色却有些沉重,小声说着什么事。
但不论他们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都带着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像一棵正在汲取阳光的树,努力笔直地向上生长。
这位官员忽然有些羡慕他们。
他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为了某件事尽心尽力的感觉了。
尽管这一次没有波及到他,但他还是有种不久之后便会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
可他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