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看着手中小火车。由二战时期蒸汽火车样式仿制而成,做工精细。在鬼市上看见的时候有好几处断裂,车身的漆痕也已经斑驳,然而手中这个,断裂处已然被小心修接好,在外部做了伪装,除非伸手触碰,不然曾经的损伤轻易发现不了。车身也被重新上漆,漆黑的车体,红色的车轮,干厚的用料压出厚重的手感,仿佛是崭新一般的存在。
纪从骁将模型翻了个身,一眼便瞧见用暗银色勾勒出的位置。
原本该填写车型的地方,却用了一行不伦不类的字符代替,但这足够让他红了眼睛
JCX0707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期,只不过是不久前闲聊时的信口胡扯。
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像小姑娘一样,谈起了喜欢的有意义的数字。盛淮的答案是17,因为那些象征着音符。
而他,惯来也没有什么偏好,恰好瞧见手机上的时间,07分。当即便用这两个数字闲扯。
纪从骁还记得自己说的是
零是一个圆圈,代表着圆满。七是一周,象征着轮回。
圆满和轮回交织,说明每一个轮回里都是圆满,每一天都过得畅快。
分明只是随口乱说的东西,却被人深刻记下,此刻,又被重新赋予了那美好至极的含义,带着殷切的期盼与祝福,送到他的面前。
纪从骁的每一个轮回里都是圆满,纪从骁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手指遮了眼,整个人埋进枕头中。
心脏不听使唤,急促地跳动。
同时,熟悉的吉他声响起,应和着他的心跳,急促又激烈。
摸出手机,看着来电人,纪从骁缄默一瞬,看着屏幕出神,最后在电话即将挂断的前一刻接通。
盛哥。
在睡觉?盛淮不做他想。
是啊,你再一次扰人清梦。纪从骁坐起身,吸了吸鼻子,一如以往玩笑道。
被盛淮这份用心良苦的大礼刺激鼻子一酸,眼下还有些呼吸不畅。
轻微的气音透过话筒,落入盛淮耳中。他动作一停,笑意尽收,眉间又折了三折。他从不曾在纪从骁那里听见过这种声音。小朋友一贯明朗又活泼,哪怕是假象和伪装,那双桃花眼里也从没有出现过一丝与伤怀有关的情绪。这些情绪,仿佛被藏得极其严实,半点不为人所察觉。
然而今天
今天和往昔有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多了个杜明景。
都说小别胜新婚,反之亦然。
分开的时间久了,再见面时,沉淀在心里的感情与回忆便会再一次卷土重来,比以往更浓烈,更加触目惊心。
杜明景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么?盛淮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柔声询问,生怕一个不慎,又惹起了小朋友的伤心事。
杜明景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纪从骁重复一句,茫然一瞬。却也不傻,隐约猜到了盛淮这一句无由头询问的缘由,不禁哑然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盛淮只当他仍旧是强颜欢笑,缄默一瞬,随后低声反问:不是么?
他依旧小心顾虑着纪从骁的心情,将声音放柔,尽可能将引起对方反感的可能性压到最低。然而,他却听到电话里传来小朋友疑惑的声音:
你哪来的错觉?
盛淮:
他选择将乔译和盘托出。
纪从骁无奈摇头,他的底都被小乔给透了个干净。
不是爱情。他的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给盛淮解释,我确实挺喜欢他,作为朋友。
高三那年他为了留在娱乐圈和家里闹翻,最后在曾经合作过的艺人的牵线下,正式签入了景寰。最初,他和杜明景只不过是泛泛之交,是最正常的上下属关系。但在资源方面,公司从来也没有亏了他一丁半点,甚至偶尔还有轻微的倾斜。对此,他对杜明景是心怀感激的。直到后来毕业,在娱乐圈内浸淫了这么久,长成这样一幅模样,才逐渐和杜明景熟识。
在没有被揭穿真实面目之前,杜明景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关心他,照顾他,却不是一味的宠溺,而是指引他适应这个社会,教训他要爱护自己,甚至气急了还会骂他几句,像极了纪从骁想象中的父兄一般,强大又可靠。
只可惜,纪从骁也同样是一副伪装,是最受人青睐的明朗和肆意。他深知杜明景和其他人一样,对他百般千般的好,也不过是针对伪装之后的纪从骁。所以,自然不可能交心。
但他同样感恩这份善意,因此,杜明景的话他会听,即便不乐意干,却也会说着谎话敷衍过去。也因此,在知道杜明景对他的感情之后,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会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打碎他的这份念想。
只可惜,到头来才发现尽是虚假。
可还是会难过,是不是?盛淮低声问道。连他自己在明白杜明景所作所为之后,也曾失落失望过一阵。纪从骁虽说不曾付出爱情,但信任和期盼,却也是真真切切交付出去。这些,都是不轻于爱情的存在。甚至有的时候,比爱情更加难人可贵。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纪从骁笑道,他叼着烟点了火,再眯着眼回想了一下,难过是会有,但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我这人,惯来悲观得很。会在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便预想到最坏的结果。别人对得起我,我便好好对他。别人对不起我,那就该报仇报仇,该老死不相往来就一辈子当陌生人。杜明景这事,我承认,确实有难过的时候,但也不过三五分钟。
他吸了一口烟,吹出一口烟圈,扯着唇角笑道:说到底,也不过是薄情寡义。你因为这个为我担心,实在不值当。
冷静的声色从听筒里传来,和着打火机点着的声响、以及抽烟时与平常不同的呼吸,写满了冷淡和漫不经心。
这话听着有道理,但实际上,感情的事情,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简单?如若当真如此,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情感纠纷。
盛淮摇头,没有多说。不管怎么说,这从另一方面确实昭显着方才小朋友的鼻音并非是因杜明景而起。
那么
为什么呢?剧组里被人欺负了?韩略又犯二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
纪从骁并不在意盛淮的沉默,这些真心话确实不怎么容易让人接受,也早已打破自己惯来明朗乐观的假象,但他并不觉得盛淮会因为这个而对他疏远。没有经过思考,但他潜意识便是这样认为。
手指摩挲着质感十足的火车头,他犹豫片刻,最终试探道:火车模型修好花了不少时间吧?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了?
他突然出声,将盛淮的思绪打断。一听这一句,当即脸有些热,但到底还是没有隐瞒
之所以熬了几个晚上,赶在杜明景过去之前,将小朋友曾经看中的模型修好,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以为他对杜明景感情甚深,心疼他的强颜欢笑和每一次都被狠心撕开的伤口,总想着,找些什么能让他高兴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时片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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