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及大理寺有几名正直官员挺身而出,然而不等证据查出来,就被那名罪将的背后靠山倒打一耙,全部弹劾入狱了,燕王也因为此案,被皇帝疑心。
韩皎原本不打算在这棘手的案子上露脸,可如今,看父亲这反应,他很怀疑父亲就是那几名炮灰官员中的一员。
父亲见他竟然知道此案,便缓缓站起身,踱了几步,沉声道:辽东边防已经不堪多言了,徐阁老想方设法安插几位良将撤换重要关口的将领,可那赵亮,为了保住军职,屠村冒功,他竟然敢!你说他仗的是谁的势?辽东那几个指挥佥事,乃至总兵,各个都是这副嘴脸!圣上被蒙在鼓里,下头的人不敢动他们的靠山,边防守军,快要烂到骨头里了。
韩老爷转过头,看见儿子惨白的脸,忙收敛忧虑之态,苦笑道:这些事,你不懂,不说了,饿了吧
爹!韩皎一步走上前,急道:您万万不能插手这个案子!徐阁老让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光凭一个小小指挥佥事就能扳倒李阁老的话,徐阁老就不可能忤逆燕王的意愿,执意要压下案子了!
韩老爷一惊:阿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韩皎紧张地想了想,小声道:朝廷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您想想,连我都听到了风声,那位李阁老就更不用说了,说句难听的话,您院里同僚之中,就有多少人上赶着给李阁老通风报信,这出头鸟,咱可万万当不得。
韩老爷皱起眉头,背过身,淡淡道:这次不出头,就不知有没有下个机会了。
这次也没有机会!韩皎快步绕道父亲跟前,急切道:燕王决意彻查,能算是扳倒李阁老的机会吗?那得看当国者是否愿意彻查!齐宁关大捷的邸报早就抵达两京十三省了,朝野上下一片颂圣,这案子谁能翻得动?
正因为皇上被蒙在鼓里!韩老爷厉声道:我辈食君之禄
就该思君之忧!韩皎打断父亲的话:旬月之前,李阁老力排众议,为皇上重修江南的行宫,这时候,别说他手里的人犯了事,哪怕是他自己犯了死罪,皇上也会替他压下去,爹,您可不能把悬崖当成机遇,闭着眼睛往下跳。
韩老爷被儿子一席话震住,打量许久,喃喃道:阿皎,你才方踏入官场,怎么就变得
孩儿的心没有变。韩皎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只是前日经历了那场生死之劫,陡然领悟了一些道理。常言道,善百世者不拘一时之过,爹若是真想要肃清朝野,更应当看清时局,伺机而动,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阿皎说得对!母亲的嗓音忽然从门后传出来。
父子俩转过头,就见韩太太神色恼怒地掀帘子走进厅堂,埋怨地瞪丈夫一眼:连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偏你这榆木疙瘩不明白!你自个儿要撞南墙,没人拦着你,我阿皎阿墨不能叫你拖累了!
事情毕竟危及妻儿安危,韩老爷不敢跟妻子争辩,默不吭声回房了。
韩皎还想追上去说明白,却被母亲拦住了。
娘晚上会跟他说的,你别操心了,饿不饿?娘今儿做了你爱吃的扣肉。
*
这都三天了,怎么还肿得这样厉害?六公主蹙眉看着太医给九弟伤口上药。
纱布都沾在伤口上,揭开的时候,六公主闭上眼不敢看,不觉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开始哭起来。
别哭了姐。谢夺眼睛盯着纱布,面无表情地劝慰:太医说了,七日后会消肿。
姑娘家的委屈总是越哄越来劲的,一听这话,六公主嗯嗯嗯的哭得更厉害。
谢夺无可奈何地转头看向六姐,严肃道:实在要哭,能不能轻柔点?哪家姑娘哭起来跟汉子似的糙嗓门,外头听见了,还以为是我在哭,我的脸已经不够丢的了。
天生粗嗓门的六公主顿时收了眼泪,暴跳如雷,又开始车轱辘抱怨:这几日姊妹几个谁不替你掉干了泪?现在晓得要脸面了?你小子平日看着挺机灵,抄篇策论还挑个神童的来抄,你实在不想写了,哪怕找咱姊妹
我谢谢你提醒我三天了姐。谢夺一双凌厉眼瞳注视着六公主:弟弟已经有自知之明了,绝没有下回。
六公主还是忍不住埋怨:要脸就别心软啊,就为了个不入流的小小庶吉士,你要是不逞英雄,能被打成这样?
谢夺绝望地闭上眼,仰靠在圈椅里。
这两天不断有翰林院的官员来南三所求见探望,一个个如丧考妣般抹泪啜泣,感念九皇子仁德。
为了一个庶吉士挺身担责,这件事,让九皇子爱才之名传遍朝野,可事实上
我,真的,没有,逞英雄。谢夺闭着眼睛沉痛道:父皇问的时候,我一口咬定是几位侍讲一起指点我写出那篇策论,没想到那小子一见到父皇,立即跪地承认策论是他写的,我还怎么推卸责任?总不能说是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抄的吧?
你可以说是他主动写好,送来暗示你抄的啊。
抄都已经抄了,拉上个小庶吉士一起死,没什么意思。
你已经拉上人家一起受罪了。门外忽然传来谢靖的嗓音。
六公主转头看去,就见谢靖和谢安兄弟俩快步走进来。
韩先生昨日躲在上书房外等你,险些被三哥揍了!谢安一进门就急着报信。
谢夺侧头看弟弟:等我作甚?
他好像要给你送药。谢安坐到一旁圈椅里,回忆昨日的情形:韩先生好惨的,为了在上书房外等你,还假装荷包丢了,四处找,结果被三哥一摸袖兜就找到了
想象当时的情形,谢夺猝不及防被逗得笑了一声,胳膊一抖,正在上药的手戳着了药勺,本能一抽手,疼得龇牙咧嘴低下头。
唉你别乱动呀你!六公主吓得站起身。
你还笑呢九哥!谢安嘟囔道:韩先生好可怜的,三哥骂了他一顿,还把他那包药扔了,先生又去捡回来,宝贝似的揣回怀里,好生气的样子
谢夺一抬头,问谢安:骂他什么了?
骂韩先生沽名钓誉给你献殷勤。
作者有话要说:
韩小白: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大boss:敢骂我媳妇,关注了。
第13章
老三说得有错吗?六公主脸色一沉,抱怨道:那什么神童,本来就是想巴结九弟,卖弄才华,否则一篇策论,他写的那么卖力作甚?
姐,小白先生不是那样的人!谢安解释道:是九哥主动请先生帮忙写的。
六公主护犊子:咱们老九从前也没让别人代笔过,怎么就突然看中那神童了?
谢安一听这话有理,疑惑地看向谢夺:九哥,你为什么特意请小白先生写那篇策论?
这个问题戳中了谢夺的痛处。
谁能想到,一个法家学说都未涉猎过的庶吉士,写起策论来这么溜?
坦白地说,唬那个小庶吉士代笔的时候,谢夺还担心他写得太水,因为小神童看起来实在不聪明。
小神童头一回来上书房时,侍讲先生让他入座,小神童本来想坐在八哥身旁,却被八哥婉拒了。
谢夺抬头,小神童也僵硬地转头看向后排,目光跟他相撞时,表情像是见了鬼。
紧接着,小神童步履艰难走到他和谢安之间的座位,伸手拉椅子,半天只拉开半寸。
谢夺斜眼看那小神童一眼,正欲替他拉开椅子,没想到那小神童呲喇一声,猛地把椅子推到他身边,几乎是贴着他坐下了。
谢夺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以为这个庶吉士想要套近乎,所以一整堂课都冷着脸。
小神童却并不跟他交流,包括谢靖转头提问的时候,小神童被问懵了,宁可去向他弟弟谢安套话,也没偏头看谢夺一眼。
谢夺起了好奇心,开始留意这个奇怪的年轻庶吉士,就发现他拧着眉头,正在严肃地倒看帛书。
从那一刻开始,谢夺确定这小子可能是有点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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