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钦平日里不太和公司高层或者研究员打交道,贺叡还能算得上领袖魄力十足,但他就年纪尚小,常年与刀兵相伴的生活更令他充满了一种穿越时空般的武人气质,一看就不是适合在职场打拼的人,更不用说充当监察官的角色了。公司里的人见了他,不是为他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杀意所慑,就是轻他年少,阅历不足。闻氏夫妇这种年纪比他大上一轮,交谈的态度却平等宽和,不会把他当做小孩子看的,的确相当少见。
柳怀梦说:正巧贺先生今天也在,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闻殊:凳子还没捂热呢,老毛病又犯!
柳怀梦一脚踏在他鞋面上,高跟鞋的鞋跟尖尖细细,踩得闻殊两眼一闭就是天黑。
贺钦:?
柳怀梦笑容不变:有个问题,我想知道,站在贺先生的角度,你觉得有必要设立AI伦理审查机制吗?
贺钦对这个名词有点新鲜:叫我贺钦就好。什么是AI伦理审查?
就像生物研究需要有其伦理审查一样,倘若将人工智能作为生命培育,是否同样需要伦理审查?柳怀梦直视他的双眼,单刀直入道,代理执行官最近提出了一个设想,那个设想可是令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啊。
他想做什么?对于兄长的天生偏执与疯狂,贺钦亦能感同身受,让AI人格化?
闻殊苦着脸,终于从方才被妻の制裁的疼痛中脱身出来,清了清嗓子,重新变回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学者形象:通常情况下,AI的人格化是非常一个漫长的道路。在系统不设限制的同时,它起码要经历上亿次升级进化,才能从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中蜕变出人类丰富细腻的情感末梢
柳怀梦接口: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自诩为神明,妄图去创造一个新生命。
贺钦望着两人,夫妻俩回望他,丝毫不避讳他和贺叡之间的关系。贺钦想了想,问:创造生命又有什么问题?人还不是每天都在创造生命。
柳怀梦笑了:这不一样。
闻殊轻声重复:这不一样。
柳怀梦伸手在空中轻点,一道金光流转的屏幕便在半空中展开,其上徐徐盘旋出半透明的虚拟模型。
屏幕上,一枚受精卵在培养皿里加速发育,于人造子宫中成长为呱呱坠地的婴儿,学习说话,学会走路,骨骼拔节,进入课堂,和老师在蝉鸣与盛夏的阳光中辩论天真的课题随后成人,工作,拥有伴侣,再拥有一个孩子。
孩子降生,接着轮回循环生命的过程,寻常人浓缩的一生,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能产生令人眼花缭乱的,无穷的变幻,延伸出无限的可能。
你认为这是创造生命吗?柳怀梦问道。
懂了。贺钦点点头,诞生与创造你的意思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闻殊说:是的,新生命的诞生和新物种的创造完全是不同的两码事。没有人能成为神灵,人类也承受不起人工智能拥有人格的后果。几百年前,一个天才的作者曾经在作品中提出机器人三定律,这一概念一直被沿用至今,成为人类制定AI协议的基石,但关键就在于,三定律中延展出的法条完全能够在应用中出现相悖的情况,倘若AI学会思考,拥有喜怒,人类要怎样才能约束住它们虚无的形体和强大的功能?
贺钦意识到,谈话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所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闻殊说:请你行使你作为监察官的职权,去劝阻一下你哥哥吧,如果Adelaide真的一病不起,他就是N公司未来的主人了。
贺钦思索良久,望着面前的闻氏夫妇:是我叔父让你们来做说客的?
当然不是了,这不过是个临时的决定。柳怀梦绽开一个笑容,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他说,或者是我们说,又有什么区别吗?
她的直率和坦诚倒令贺钦怔忪了一下。
贺钦说:只可惜,道理人人都能说,却不是人人都能听进去的。
闻氏夫妇齐齐一愣,柳怀梦眉心蹙起,正要再劝的时候,贺钦已然站了起来。他的个字十分高挑,比同龄人要高出起码一个头,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说:不过,我可以试试。
柳怀梦瞬间如释重负,在他身后放松地挥了挥手,笑得像个开怀的女高中生:谢谢你!忘了说,我家还有个比你小几岁的儿子,如果有机会,你俩可以在一块玩啊!
不了吧不了吧,闻殊赶紧替贺钦回绝,孩子还小,在家看书修身养性就好
看什么书?柳怀梦的声音突然拔高,除了专业期刊,你给儿子带什么书看了?看你从拼夕夕团购附赠回来的《阿弥陀佛么么哒》吗?!
贺钦:
满头黑线的少年加快脚步,离开了贺怀洲的办公室,也离开了那对斗嘴不停的夫妻。
这是他第一次与闻家人会面,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轨迹能被改造的如此彻底。
你的父母都是好人,宝贝。狂风呼啸,万鬼哀嚎中,贺钦的目光从遥远的回忆中蓦然清醒,他贴着闻折柳的耳廓沉沉低语,但我我很抱歉。
他的眼神中带着黯淡的神色,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翻腾辗转数十年,于他不过却一瞬回想的寸断光阴。
这是个可怕的世界,是不是?他看着闻折柳烧得通红的侧脸,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要想彻底醒过来,放照片的方法未免太过温和,如果这个险有必要冒,那就冒吧。
哥哥爱你。
下一个瞬间,贺钦抱着闻折柳,翻身从这栋最高的建筑物顶端一跃而下,扑向了大地和疯狂咆哮的大风!
在疾速下坠的失重感中,贺钦一个翻身,仰面圈住闻折柳的身体,将自己垫在了下方。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我们对彼此而言就是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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