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讲得刺耳,贺钦冷冷地与他对视,巨大的杀意登时惊地刘建章把后半截生生咽下去了。
闻折柳早已对这样的恶语习以为常,他平淡地说:我不是被咖啡店的招牌砸了头,这几个月也不是在医院待的,不过,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倒是真的。
他转向闻倩:你们有没有去医院看我?
闻倩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去了!怎么没去啊!但当时的负责人不是说,你的医药费全部由N公司提供,他们也不让我们去看
那就是没去,是不?闻折柳打断了她的辩解,闻倩一时半会答不上来,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废话。闻折柳说,我父母的遗物呢?我成年之后你们就无权再持有的遗物,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饶是刘建章和闻倩早有心理准备,隐约猜到闻折柳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双双都愣住了。
说话,哑巴了?闻折柳看着他们,这么多年,你们不就是仗着那东西才这么肆无忌惮的么,现在看我要收回去,不愿意了?想起来后果了?
你!刘建章勃然大怒,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养你那么多年
你们能住进这个城区,买下这栋房子,是谁的钱?闻折柳冷笑地环顾四周,刘天雄能顺利进入这个城区的学校,接受比以前好百倍不止的教育,又是花了谁的钱?养我这么多年?
他看着刘氏夫妇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是啊,养我这么多年,别的没有,怕我以后回过味儿来跟你们算账,对我的叮嘱倒是多得要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人要学会感恩、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报答姑父姑母啊啊,我这不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吗?把我父母的遗物还我,我立刻好好报答你们的苦劳,怎么样?
他在好好报答上咬了重音,面对少年扑面而来的恶意,刘建章竟然觉得心颤腿软,仿佛被人用刀逼住了脖子。
确实,这时候,在房子里闲闲溜达了一圈的贺钦也返了回来,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没有百万的年薪和补贴,再加上多年的积蓄,想在这里全款买下一套房子,压根就是无稽之谈。刘建章先生是干什么的?建材公司的小主管?哦,我忘了,从昨天开始,刘先生就已经被提拔为部门主管了吧?还得了一笔不少的奖金呢。
刘建章咽了咽喉咙,强装镇静:你你又是什么人?私查公民信息是犯法的,你懂不懂啊!
犯法?贺钦好奇地凑近客厅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的珠光宝气的珐琅彩蛋,用手指头轻轻一揩,刘建章顿时脸都绿了,啧,拙劣的赝品,摆在这里做什么?
闻折柳好笑地斜睨他:喂,那玩意儿据说是传说中的法贝热彩蛋,专门从拍卖会上搞来充门面的,很贵啊,刘天雄不小心碰一下都要被揍的。
法贝热彩蛋?就这?贺钦喷了,开什么玩笑,一看就是仿的弗吉尼亚馆藏五枚中的一枚,用的还不是真材实料,摆在这也真够低廉了
你怎么知道?闻折柳有点意外,这是你家的东西?
贺钦漫不经心地直起身体:也算不上吧。这枚的原型是尼古拉斯二世让法贝热为新婚妻子亚历珊德拉设计的,名为玫瑰彩蛋,原来确实在弗吉尼亚博物馆里收着,后来作为Nstar一百周年的纪念,送进了贺家的老宅子里。我小时候和贺叡打架,不小心把它撞摔了,叫人新补了三十七颗钻石上去,叔公觉得可惜,又原送回博物馆了,现在当然不算是我家的东西了。
他微微一笑,对目瞪口呆的刘建章和闻倩说:所以我就是法,你们懂不懂啊?
第269章诸神黄昏(四十二)
不过,贺钦话锋一转,就算是这样拙劣的仿品,也不是一般的工薪家庭能够承担的,更别提是从拍卖会上拿回来的了
他的眼风似笑非笑地转过去,在刘建章和闻倩面上轻轻一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瑟缩了,那感觉就像被刺骨冰寒的小刀剜了一下。
再对比一下如今的光景,只有升职加薪拿奖金了,才敢点一家消费水平远超自身收入的餐厅贺钦转向闻折柳,早就挥霍得差不多了啊,伯父伯母留给柠柠的遗产,就像柏青哥里的小钢珠一样哗啦啦地不见了啊。
喂这种时候还用什么柏青哥做比喻啊!
刘建章惊惧地说:你你到底是
贺钦朝闻折柳的方向一偏头:我谁也不是,我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他望着闻折柳,可以干正事了吗?跟柏青哥说多了很浪费时间啊。
闻折柳没有再管刘建章了,进入这栋别墅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往过去的泥潭里多沉一分贺钦的手指揩过那枚赝品彩蛋的时候,他的心也仿佛被揩了一下。他清晰地记得那是自己被收养的第三年,这家人很快换了大大的明亮的宽敞的别墅,刘建章脸上的笑容更多了,闻倩也是心情明媚的模样,只有在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出现一点不自在的神情。当时他还是天真懵懂的稚童,不太敢接近日常对他黑脸的姑父,只敢在厨房里仰起脸问闻倩:姑姑,家里换大房子了吗?
闻倩低头看他,笑容带了点勉强,她第一次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啊,是啊。
隔了没有一个月,有天晚上刘氏夫妇忽然忙碌地打扮起来,刘建章换上笔挺的西装,在短发上抹光滑的头油,闻倩穿着端庄的长裙,高跟鞋闪着碎钻的光芒,就连刘天雄也人模狗样地套上了一身小西装,那看来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将他臃肿肥胖的背影也衬得有了几分魁梧的意味。闻折柳穿着睡衣和拖鞋,从楼梯扶手后面探出半个身体,注视着这家人喜气洋洋地打扮停当。他们没有转身对他嘱咐一句话,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欠奉,刘天雄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真的吗,爸!拍卖会,那可是电视上才见过的东西啊!
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同时截断了欢声笑语,前三秒闻折柳还在用尽全身的勇气和力量,想冲那三个人喊一句,可以不可以等一会,带上我,我也想去。
那天晚上闻折柳的头都是懵懵的,他觉得很难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又形容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辗转反侧,直到深夜也睡不着,一直在光脑上搜索与拍卖会相关的讯息。他凝视图片,点击全息预览,那些衣香鬓影酒香奢靡的场景全都从小小的光脑里放射出来,环绕着这间简陋的阁楼房间,陌生的男男女女举止优雅,做出交谈的亲密样子,在闻折柳身边反复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