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魏国公闻言看着贺惜朝,浑浊带泪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问:那么,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或者说你知道他会死,是不是?
魏国公希望贺惜朝能摇头,告诉他不是。
可是后者没动,说了一句:路都是自己选的。
魏国公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痛心道:你答应过老夫放过他啊!
贺惜朝顿时笑了,然而笑却虚假地浮在脸上:可我也说过,只要他不再招惹我。
贺惜朝,那是你堂兄!
您得先问问他这个弟弟认不认?贺惜朝立刻反问道。
魏国公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贺惜朝想要去扶,后者却推开了他。
贺惜朝于是放下了手,放低了声音说: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而您却在用高于圣人的标准要求我,可我就是一个凡人,我办不到!
那你也不能弄死他!魏国公怒道。
不是我杀的!贺惜朝大声地反驳,他看了一眼远处等待的使团,没人靠近,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于是他放下心来说,您忘了吗,皇上下的旨,您说是以什么罪名?
谋害太子
可是贺明睿再怎么自大也没那个本事谋害太子啊!
魏国公的表情,贺惜朝看在眼里。
他冷笑道:我跟太子是一体的,谋害我就等于谋害他。
你都知道。魏国公怔怔道。
贺惜朝干脆就承认了:是,我都知道。可我什么都没做,我给他机会。但凡他有一点愧疚之心,迟疑的态度,把一切都告诉您,甚至昭告天下,他也不会死。可我就这么看着他兴匆匆地拿此鼓动萧铭,动用太子府早先埋下的细作,布下了这个恶毒的局。不仅要让我死无全尸,连同太子一起受天下指责,失宠于皇上,甚至再一次被废!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贺惜朝冷嗤一声:他就是死有余辜,皇上的眼睛雪亮,这个下场,他自找的,怨得了谁?魏国公,难道我这个被害者还要好心地提醒他一句,担心他的安危吗?
贺惜朝觉得真是可笑极了,然而他的表情却分外难过。
我自认为已经很宽宏大量,我答应您的事也做了,西山围场之事一个字也没提,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您还希望我怎么做?或者我在您眼里,又是什么样的人,受您这般指责?
他的眼睛明亮里头也带着伤,今日他跟魏国公的结局,早在贺明睿选择那条死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真到了今日对峙的时候,贺惜朝的心已经很痛。
魏国公闭上眼睛,哽咽道:他死了,今年老夫六十八,白发送黑发,惜朝,你可考虑过祖父能不能承受?
考虑过,不然我不会在这里。贺惜朝抬起手,跟着抹了一下眼睛,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害他,自己咎由自取。您若是不能谅解,那么
贺惜朝想了想,就这样吧,两年内我估摸着不会回来了,您保重。
他抬起手行了一礼,然后就下了长亭。
惜朝少爷。贺祥在亭外喊了一声。
贺惜朝笑了笑道:祥爷爷,国公爷就拜托您。
哎,老奴遵命。贺祥回了一礼。
贺祥走进长亭,看着贺惜朝带着阿福重新上了马车,整个使团再一次出发。
贺祥叹道:国公爷,我们也回去吧,大少爷的后事还得您在场。
魏国公看着使团慢慢远去,忽然问道:阿祥,你说是不是老夫错了?
贺祥想了想说:老奴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魏国公摇了摇头:子不教,父之过,明睿是我没教好。老夫能指责谁,只有自己啊!
清正殿内,内侍一一地禀告。
天乾帝听着黄启送去了些高手和三百护卫,不禁心下嗤然。
心尖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傻小子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若不是太子身份使然,怕是连自己都得钻进行囊里一同走。
天乾帝心里很是不屑,于是问道:他就没话带给太子?
呃奴才追问两边,小贺大人才随口说了一句请太子殿下好好做个太子就好。
这个就让帝王微微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便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内侍却道:皇上,小贺大人虽然没话给太子殿下,不过却准备了一份折子让奴才呈给皇上。
天乾帝闻言有些意外,黄公公取了过来,他便翻开来细看。
这一看,神色却深了。
黄公公道:皇上,太子来了。
使团离京之后,萧弘就被放出来。
他拐着脚,在小墩子和小玄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进清正殿。
天乾帝昨晚没怎么合眼,精神不济,今日的早朝暂时停了。
此刻,他放下折子,从黄公公手里端过浓茶,听着底下萧弘慢吞吞地跪下,接着再龇牙咧嘴嘶嘶响地磕了一个头。
给父皇请安。萧弘说完就是啊哟一声。
黄公公端着凳子就等在一边,一直等天乾帝喝完茶,才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平身,于是赶忙把凳子放好,扶着萧弘坐下来。
皇上,要不请太医给殿下看看膝盖儿?他小声地请示道。
天乾帝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瞧着那神情分外委屈的萧弘,不禁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不是很能吗?就该长点教训,省的无法无天,胡言乱语。
萧弘闻言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没有眼泪的眼睛,委委屈屈地说:娘不在了,爹也不疼,我怎么这么可怜呢?
黄公公差点喷笑出来。
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接下来是不是饭也没得吃了?萧弘作势摸了摸肚子,空城计闹好久了。
天乾帝额头的井字顿时蹦起。
老奴这就让人端进来。黄公公连忙就下去了。
没脸没皮。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反对。
顿时萧弘嬉笑道:在您这儿要啥脸,爹,您还生气啊?
他端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一路挪到帝王身边,一把掀起裤腿儿,露出青肿的膝盖,凑到他爹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颜色都变了,肿了老大一圈,估摸着走路都困难,爹,您不心疼吗?
感情刚才挪凳子很畅快的两条腿不是萧弘的?
天乾帝乍然看到这片青肿,还小小地内疚一下,但转眼一想方才顿时觉得自己浪费感情。
不过萧弘既然已经递了台阶过来,他也不好不下,于是道:那就老实点,少给朕出幺蛾子!你说从古至今那么多太子,哪一个像你这么不省心?
嘿,这话儿子就不认同了。萧弘脑袋一扬,很自豪地拍着胸脯道,那您说全天下那么多太子,哪个像我这么贴心的?说来,今日惜朝离京,儿子都没闹着要去送行,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我这心啊都没敢表露出来,让您为难。
呵天乾帝冷笑一声,觉得听到了一个好笑话,你现在也可以追过去!
您这话说得也太赌气了,我要是去了,您得打断我的腿。
天乾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就好。
正说着,黄公公就带着人捧着早膳进来了。
瞧着萧弘空出一张肚子,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天乾帝忍不住道:早点吃完就滚吧,朕头疼,看见你就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