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一阵树影婆娑,铜钟在响,一下、一下,敲在耳膜。除此以外,什么也听不清,盛夏的蝉鸣声、学生的玩笑声,一切都变得斑驳。直到——“God!Please!”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美国女孩吃惊地叫起来,像一声烧水壶的尖啸。“Romy,他就是你的前男友?”“对不起,”梁小慵看向教授,“上午的演示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没事,”反应了一会,教授的视线在圆形的老花镜片底下,在他们中徘徊反复,大概突如其来,让她没做好这样一出极其戏剧性的走向,“不过,Romy,这是……怎么一回事?”梁小慵把粥装回塑料袋。乌顺的发披过白皙的脸庞,情绪莫测,声音平静,“已经分手很多年了。”“今天在台上的引导,我可以保证都是客观的。”她补充。“与台上无关。”教授问,“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因为……”细长的眉微微蹙起,梁小慵对于这个问题,心中没有答案。她只是掠过了与丁兰时重逢的那个情绪。“抱歉。”一直沉默的他开口,“我想和她单独讲几句话,可以吗?”“当然。”教授离开,Anna也依依不舍地走到隔壁的橡树下,亚麻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熊熊的八卦火焰。这一方草坪地上只剩下他们。丁兰时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粥,沉甸甸,塑料袋被绷起许多道褶。“我来?”“不用。”他们沿着学校的道路,漫无目的地随意向前。“牙龈肿了?”“嗯。”他递过来一支药,“一天两次。”“不用,”她没接,“我喷了别的。”丁兰时的颌骨上缘又紧了紧。他把药扔进她的塑料袋里,砰的一声,低而闷,让梁小慵的手沉一下。“买给你的。”“谢谢。”她换了一只手拎塑料袋。他们中间不再有阻挡。梁小慵走在人行道的内侧,夹在草坪与他的中间。裤管与裙摆偶尔触碰,又分开,近得时候很近,远的时候很远。“你想说什么?”沉默地走了好久,微微出汗,她的头发黏在后颈。“晚上,”她不住地用右手掸着头发。他看了一眼,拐进有空调的教学楼里,“有时间吃晚饭吗?”“我八点下课。”“我来接你。”“还要去图书馆,”她说,“没有时间。”“我等你。”似乎没有听出拒绝的意思,丁兰时平静地把对话继续下去。梁小慵:“我不想去。”“什么时候想?”“都不想。”楼梯口的学生往来频繁,他们站在角落。边上,是工业产品系的毕业作品,一列的灯,橘黄色的灯光融融地发散,让他们中间不再相隔得那样泾渭分明。“因为我?”“因为没有时间。”长睫如同春燕的尾尖,梁小慵注视着其中一点荧荧的灯光,眼睛略微刺痛,挤出生理性的水渍。“既然不是因为我,”他的声音浮在她的颅顶,如一缕寡淡的雾,“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梁小慵便仰起头。细长的眉舒展,一汪养在温水里的黑玉丸澄澈安明,渡上暖色的光,偏偏又冷、又静。“我不想和你吃饭。”“并且,以后也不想。”补充过,她认真地看向他,“丁兰时,我不想再和你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