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青崖君的眸中出现瞬间黯淡,不错。
顾星逢直视着他:为什么?
青崖君避开他的目光,这两日此事传得热络,你既已听闻,又怎会不知道原因?
那都是别人说的。顾星逢一字一句,我不信。
青崖君怔了怔,半晌笑道:傻孩子,这是事实,你不信又能怎样呢。
可顾星逢只是重复:我不信。
气氛一时僵硬,青崖君道:星星,你不舒服,又不愿意告诉师祖,那就快些回去休养吧,好梦。
明明是他在下逐客令,他却像逃也一般离开水榭。
可还没走开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转过身,月白色的袍袖被顾星逢牢牢攥住。星星,你
不要合籍。
顾星逢抬起头,澄明月色映入眼眸,他向来冰冷的脸上,竟出现哀求的意思。
我做掌门,我去荣枯泉,我保护沧海一境,我哪里都不去。顾星逢说,师祖,不要合籍。
也不知是那句话戳中青崖君心思,他迅速低下头,喘息片刻,好容易才挤出一句干涩的话,星星,对不起。
顾星逢的身量已经略超青崖君,他以压迫的姿势,将青崖君逼退数步,最终,青崖君靠在廊桥的柱子上,手里花枝落地。青崖君颓然道:星星,听师祖的话,回去吧。
顾星逢却不听他的,不依不饶地问:是不是师尊做了什么?
没有,我就是喜欢他,才要与他合籍的。青崖君垂下眼睑,说的磕磕绊绊。
师祖,看着我说。
青崖君没有抬眼。
顾星逢道:我明白了,你在说谎。
他放开青崖君,沉吟道:下月底合籍幸好。
青崖君不明白,什么幸好?
等我回来。留下四个字,顾星逢转身就走。
青崖君云里雾里,又怕他生事端,待要再唤时,忽听得两声脆响,掉落的花枝被人踩在脚底。
裴戾落在青崖君身侧,牵起他的手,师尊,夜深了还乱跑,叫我好找。
青崖君没有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水榭方向。
水榭上空,顾星逢御剑而去的背影。裴戾目光一沉,看来也是过来非议你我的,师尊放心,从此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人而已,我会对你好的。
鹿时清站在一旁观看,他觉得裴戾虽然误会了顾星逢,但这番话却说得很暖。以青崖君的温和性子,绝对会对其千恩万谢。可是青崖君却只是看向脚下,轻声道:你踩到花了。
裴戾微微一愣,青崖君已经俯下身去,抽着他脚底的梅枝。裴戾本能后退,问道:师尊,这花是
青崖君一语不发,用灵力接了梅枝断处,小心地吹了吹灰,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地离开此间。
看着留在原地,表情复杂的裴戾,鹿时清感到很惊讶。
不是说,这是一篇狗血的耽美师徒文吗?
原主是因为对裴戾爱得死去活来,才被百般欺骗,最终送命的。
可方才,原主对着顾星逢说喜欢裴戾,却连正视顾星逢的勇气都没有,明显是在说谎。此刻又对裴戾如此生疏,甚至还有一丝忍耐的情绪,就好像裴戾拿什么要挟他了似的。
若真如这般,整篇文的逻辑都站不住了。原主起码是没那么喜欢裴戾的,那后面又怎么会被裴戾害死?
那些看过的小本子是世人各种杜撰,尚能解释。系统却是实实在在,难道也在骗他不成?
这,这不可能啊!
正惊疑间,视角骤然转换,鹿时清感到自己像是被生生拽离暖月台,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洞里。
外面响着潮起潮落声,似乎是海边。
洞中燃着一堆火,一身蓝衣的顾星逢盘膝而坐,此时他的脸更白了。凑近了看,从下巴到眼角,居然结着大片冰霜,就好像整个人在严寒中冻僵了。
可看看洞外,山石上满是青葱,远处沧海一境的峰顶白梅盛放,明显是春天。
顾星逢睁开眼,行动自如地走到石壁前。鹿时清这才发现,那上面写着一排正字。
顾星逢的指尖亮起光华,在末尾又写了一横,低声道:余下一个月。
本来鹿时清还不明白这些正字是在记录什么日期,此时灵光乍现。
他想起来,顾星逢对青崖君说,等我回来。而石壁上的正字已经写了四五个,再加上顾星逢方才所言,近乎两个月。
那似乎是原主和裴戾合籍的日子。
鹿时清睡得很不踏实,本能地去摸枕边。可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毛茸茸的小白兔。他一愣,瞬间醒来。已经来沧海一境三天了,还是没能习惯小白兔不在的日子。
坐起来,才发现浑身湿透,额头上也汗涔涔。他以为是太热了所致,可伸手一摸,额角上冰凉一片,似乎还有未融的冰粒。
五月的天气,哪来的冰?
可房间里空空荡荡,门窗紧闭,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这个情形,倒是像极了梦中所见的顾星逢。
想到这三个字,鹿时清心中一阵猛跳,他打开门
就要往外走。可湿润的海风扑面,他看着微微鱼白的天,有些发蒙。
自己是疯了吧,大清早的,居然想去找顾星逢。
今天是顾星逢出关的日子,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本人,为何要如此心急?
鹿时清深吸一口气,可心里跳得更厉害了。仿佛见不到顾星逢就是病,如今病入膏肓,一刻都等不了。
他抬脚便走,明明不认识路,脚下却是一步未停。好像不用他思考,就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带着他往前。半个时辰后,旭日高升,他绕过先前顾星逢泡澡的泉水,沿着一条羊肠小径来到暖月台前。
果不其然,顾星逢正披着月白色长袍,坐在水榭里看书。周遭荷叶团团,浮波碧翠,阳光洒遍,水榭里显得光照柔和,顾星逢的脸部线条也被淡化,比起梦中所见的黑发少年,如今一头白发更显出尘。
鹿时清喜出望外,喊他:星星!
顾星逢似乎正看得出神,被他这声吓了一跳,书都掉了。
他脸上有些许慌乱一闪即逝,随即将书放入水榭边缘的暗格中,才面无表情地看向鹿时清:你如何进来的?
鹿时清想了想,大概是恢复了一些记忆,抄小道进来的。
顾星逢一时无言,隔着一池子水,又听鹿时清:星星,可以带我过去么?
顾星逢脱口而出,不可以。
这样啊鹿时清点着头,向一旁跑开了。
顾星逢垂下眼睑,没有挽留,但脸上还是出现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