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里托着一个扁长的方形匣子,不知怎的,突然手一抖,把匣子扔了。
鹿时清惊呼:小心啊。
匣子并未落地,司马澜一伸手就接下来,微笑着还给那人:姚师兄,拿好了。
想来,这就是丹阙峰主姚一成。
姚捧珠嗔怪道:父亲忒莽撞了,万一跌坏了银针,再差人回去拿,岂不误事?
姚一成接过匣子,仿佛没听到二人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鹿时清。
鹿时清左顾右盼,确信他看的是自己,请问,你有事吗?
司马澜伸手在姚一成眼前晃晃:是啊姚师兄,你为何盯着人看?
姚捧珠却若有所思:莫非父亲又要
话未说完,只见姚一成眼圈一红,堂堂丹阙峰峰主居然当然所有人的面,掩面抽噎,珠儿啊,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实在是太像你的师叔祖了。一晃二十年了啊,你都长这么大了,青崖君若见着你,定然欢欣非常,疼爱有加,当年他对爹也是如此啊
青崖君若见着我,定然欢欣非常,疼爱有加,当年他对您也是如此。姚捧珠学着姚一成的腔调,几乎是和他一同说完的后半句,然后扶额,这么多年,但凡见个身形差不多的,您都要哭一场青崖君。莫说我的耳朵要出茧子了,青崖君若泉下有知,定然也要跳起来捂您的嘴啊。
第53章忽如远行客
沧海一境共五位峰主,姚一成是最不像峰主的那一个。
从小根骨极差,全靠师叔鹿时清和师父丁海晏关照,才在海楼峰不受欺负。但他在医术上造诣极佳,商议之后,丁海晏索性便推举他做了丹阙峰峰主这个苦差事。
说好听些,是个峰主。说难听些,就是丹房总管。没有天镜峰统管全局的权利,没有海楼峰高高在上的地位,更没有玉关峰和流霜峰的盛名与实力。
但姚一成欣然从命,在丹阙峰一留就是二十多年。对上,任劳任怨。对下,从不摆谱。
此时哭起来,惹得周围小辈啼笑皆非。
鹿时清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姚捧珠诧异的看他一眼,推了推司马澜:师叔,真是奇了。往常我爹对着人哭时,人家要么觉得晦气,敢怒不敢言、要么吓得跑开、要么被逗笑。最好的处置,也不过是客套两句,匆匆远离。可是,像这个小孩一般随着我爹哭的,还是头一个。
司马澜看看红着眼的两个人,可今日,你父亲哭得的确很动情。
这倒是
被这么盯着看,鹿时清倒觉得不好意思,好容易忍住情绪,对姚一成道:青崖君如果知道,他死后这么久,你还总是想起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你说得对。姚一成说话都带着哭腔,师叔一贯善良,别人对他好三分,他给人还十倍。
姚捧珠微微叹息:这种脾性固然是好,可是容易吃亏啊。师祖不是也说过么?她清清嗓子,学着丁海晏的语调,青崖为人,抱璞与无殊各得一半。抱璞得其愚钝,无殊得其不争。
仙门之中,一旦得了道号,从此便以道号相称。
姚一成道号是抱璞,司马澜道号是无殊,与他们各自为人相得益彰。
对于姚捧珠的说辞,司马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青崖君无欲无求,如空谷幽兰,高山流水,我向来景仰。
姚一成则转悲为喜:珠儿啊,这是为父最为自豪的事情了。你司马师叔还得靠学,才能得到一点皮毛。为父浑然天成,不学就像你师叔祖。
你们真是姚捧珠揉揉额头,问司马澜,师叔,司马家主一心期望你能飞升,如今你已经到了大乘初期,还是仔细想想,如何渡劫吧。
司马澜笑了笑,顺其自然,能渡则渡。
姚一成一听,立时将青崖君搁置,劝他:珠儿说得不错,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万一飞升失败,功亏一篑不说,令尊也必然失望。
姚捧珠忙给姚一成使眼色:父亲不可乱说,以司马师叔的天分,怎会失手?
哎唷,司马师弟,对不住啊。
司马澜大度地摆摆手,道,姚师兄,阿扬急等救治,你还是先去瞧瞧他吧。
姚一成这才想起正事,便对鹿时清摆摆手:年轻人,有空常来丹阙峰走动。唉,迄今为止,你是我见过,最像青崖君的人了。
鹿时清满口答应。
沈骁很有眼色地打开门,姚捧珠推着他进去,还不忘嘟囔:不过是个身影而已,说得好像您见过青崖君的脸似的。
鹿时清在心里默默地想,何止是像,如果见过青崖君的脸,你们知道了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不过,这样也好。
他也不用恢复身份,因为本来就不是原主。裴戾的魂魄回不来,他没有修为,顾星逢也就可以一直保护他。
虽然这样很没用,却可以活的没心没肺。
很纠结,一方面又想变得很强,不用顾星逢总是担心。一方面又害怕真的变强以后,顾星逢便会离他而去。
姚一成虽然不甚机灵,但的确有两把刷子。取出匣子里最细小的一根银针,扎在宋扬喉咙处,宋扬居然自动张嘴。这时再喂药,他便吞咽自如,格外顺当。
待几位峰主离开后不久,宋扬便醒了,少不了又是一阵闹。闹着要回梅花洲,闹着找哥哥姐姐,待宋灵璧被这动静吵醒,满身酒气地跑过来查看,他又闹着要和宋灵璧拼命。
众人束手无策,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叶子鸣上前,一拳打在他脸上。
宋扬收声,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叶子鸣:你打我,叶子师兄我都这么惨了!你居然打我!
叶子鸣目光凛冽:就你惨。那你去死吧,反正你现在活着,也不过是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废物。
我是废物宋扬眼泪唰的流下来,崩溃道:我就是废物!如果我的经历发生在你身上,你说不定还不如我!
叶子鸣头上冒起青筋,捏着拳头,似是想再打他。顿了顿,终是哑声道:没有如果。你经历的,我早就经历过了。
不知情者俱是一愣。
宋扬怔忡道:什么意思?
沈骁在一旁道:十五年前,昆仑曾有过一场浩劫。子鸣的父母罹难,当时太虚顶死去的弟子不计其数。由于元气大伤,老弱病残照料不过,未几,太虚境便将子鸣送了过来。
鹿时清才知道,原来内敛沉静的叶子鸣身上,居然有这种变故。他并不像柳泉柳溪那般只是游学,而是自小寄居于此。难怪他只年长宋扬一岁,为人却比宋扬老成得多。
宋扬慢慢放下捂脸的手,这两日似乎只剩下愤怒悲伤的脸上,终于生出了额外的感情愧疚。
叶子鸣揪起宋扬的衣领,一字一句:我不如你,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是不是更该去死?
宋扬嗫嚅:不不是的
他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无心伤害谁。
宋灵璧不再近前,倚着门框叹息:阿扬,看来你是认真恼我。这几日我且回避,待你消了气,我再来看你。
说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