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离开沧海一境,否则这样下去,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鹿时清正坐着发愣,忽然瞧见天边飞来两个身影,竟是顾星逢和姚一成。
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脸色煞白,胡乱张望一下,居然慌不择路地躲进长凳底下。
好巧不巧,顾星逢落地时,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也太丢人了,千万不能被发现。他望着顾星逢拽地的月白衣摆,欲哭无泪地缩了缩身体。
姚一成左顾右盼,狐疑道:恒明师侄,刚才这水榭上好像有个人啊,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师叔看错了。顾星逢语气平稳,指了指椅子,请他落座。
姚一成点着头,坐在了水榭的另一侧,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鹿时清。
鹿时清趴在长凳下,长长出了一口气,正在庆幸自己身法迅捷,两个人大人物都没有发现他。不料,顾星逢落座时,随手将搭在栏杆上的便服外衣扫落。那便服如同活物一般,叠成几叠,堪堪垫在鹿时清微抬的上身下。
鹿时清吓了一跳,本能往一边躲,却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扶着他的头,枕在了衣服上。这一来,比起方才僵硬的匍匐姿势舒服多了。
他的脸贴在柔滑的衣料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顾星逢一早就看见他了,不但没有说破,还这么贴心的给他弄了个枕头。
姚一成毫无觉察,询问顾星逢:师侄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顾星逢从茶盘中取了茶盏,给他二人各自斟了,道:几句往事,想
询问师叔。
姚一成接过茶盏,笑道:客气了,有什么直接问便是,何须这么郑重。
顾星逢看着他:还请师叔悉数告知。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师尊怀虚子与师叔一同入门,师叔天资不在修仙,而师尊资质超群。顾星逢直截了当道,丁师伯祖却收下师叔,将师尊推给我师祖青崖君,这其中有何缘由?
姚一成愣了愣:你说的好有道理,按照他的为人,应当留下更好的才对。不过直接去问你丁师伯祖,不是更清楚?
顾星逢无言地低头喝茶。
姚一成想了想,也便了然:也对,你丁世伯祖这脾气还是问我吧。
顾星逢放下茶盏:我想知道,师尊和我师叔入门的详细经过。
姚一成回思着道:还记得那一年,各种邪修横行。我和家人一起北上寻亲,途径百里坞,却不料被一伙人劫持。他们挖人脑髓生吃,还将死人做成活尸,十分可怖。我家人被一一害死,仅剩我一个。是你丁师伯祖及时赶来,将我救下。我当时受了惊吓,待醒来时,恶人已除。我被带回沧海一境,由于事先知道我根骨不佳,你丁师伯祖格外开恩,没有让我参加招新大会。你师尊,则是通过招新大会,名正言顺进来的。后面的,你也都知道了。
顾星逢点头:师尊自述是孤儿,拜入天镜峰。
姚一成看着顾星逢的表情:往事明了,师侄为何眉宇不展?
我去过百里坞。顾星逢道,在一处埋尸地寻到沧海一境的金钱剑。那也是二十年前,师尊临终前最后去的地方。
姚一成瞪大眼睛: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顾星逢眼神凝重起来,我查了各处卷宗,当年有一门鬼修,宗族姓裴,在南下途中不知所踪。
这么说,你师尊极有可能是那鬼修的族人?
若真如此,当年本是丁师伯祖除掉的裴氏鬼修,可是顾星逢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师尊寻仇入沧海一境,为何寻到了师祖身上?
第61章再提照命灯
气氛一时沉闷,仿佛解不开的僵局。
姚一成为难了片刻,揉着额角道:恒明师侄,你把我给难住了。这其中缘由,兴许连你师尊都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找你师祖寻仇。
孳生娘娘说过,裴戾临死前曾经哭着说对不起一个人。想来,他纵然后悔,到死也是蒙在鼓里的。
顾星逢缓缓道:此事内情颇多。
姚一成叹了口气,当初因为那事,天镜峰一时被排斥在沧海一境之外。合籍之夜,你丁师伯祖严禁所有人前来天镜峰。我只好等到次日再来祝贺,不料发现正殿上的血字,才知道噩耗已出。我惊慌之下,前往海楼峰报信,看到你丁师伯祖擎着一盏灭了的照命灯,说那是你师尊留下的。
顾星逢沉默不语。
如此看来,你丁师伯祖比你师祖知道的更多。姚一成道,师侄可要去询问他老人家?
顾星逢不置可否,只是转换话锋,问他:我求的丹药,师叔可有带来?
长凳底下的鹿时清没心思听什么丹药,忍不住埋怨起自己。
他从前也看过一些,那些主角几乎都是一穿越,就全部接收记忆,混得左右逢源。只有他格外曲折,摊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脾气又臭得不行的系统。
记忆接收得不但断断续续,而且花样百出,又是第一视角,又是第三视角,一会儿是原主的记忆,一会儿又是不知何人的记忆。
这个状态束手束脚,根本不能帮原主做什么,不添乱都是万幸。
须臾之后,顾星逢起身去送姚一成。趁这个间隙,鹿时清赶紧出来,把顾星逢的便服搭回原处,拔腿就跑。
可是顾星逢身形极快,在他进房门的前一刻,拦在他面前。
鹿时清问:有事吗?
这三个字看来简单,说起来格外艰难。
他其实特别想问,星星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刚才你那么贴心,是不是因为我是你师祖。你喜不喜欢我,是喜欢作为你师祖的我,还是作为
不对,最后一个问题不成立。对顾星逢来说,除了师祖之外,他别的还有什么身份?
鹿时清低下头,掩饰着满腹纠结。
顾星逢问:方才,你是去水榭找我?
不不,我只是去看风景。鹿时清支支吾吾,一说谎就仿佛成了结巴。
顾星逢看在眼里,嘴边出现一丝若隐若现的弧度。他轻易放过鹿时清,换了话题。方才我和姚师叔的话,你听见了?
对。鹿时清心里一轻,却还是不敢抬头。
他害怕对上顾星逢那双浅若琉璃的眼睛,纯粹如斯,清冽如斯,什么秘密都无所遁形。
顾星逢轻声问:可还记得当初收师尊为徒的缘由?
鹿时清也是一筹莫展:想不起来,以前的记忆只有一星半点。
我知道了。顾星逢点头,推开房门,且去安歇,我再想办法。
鹿时清依言进了屋,关上门窗后,却又忍不住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顾星逢沿着水池行走,伸手去采盛放的荷花。衣摆动荡,莲叶碧翠,他手里拿了个木质托盘,不一会儿,荷花便在托盘堆成红艳艳的一堆小山。
斯人斯景虽然赏心悦目,鹿时清却不明白顾星逢是要做什么。就算插花,也要剪出长长的根茎,顾星逢倒像是在盛放食物。
采完荷花,顾星逢便走向暖月台边角的一间小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