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清心里蓦然揪起来,怎么可能?
可话刚说罢,他就垂下眼睑,喃喃地自问:也是怎么不可能?
红尘界的传说都是假的,修仙者一直以来的信仰也是错的,那还有什么不可以推翻的?
大千世界,各有乾坤。他们赖以生存的红尘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心思浮动间,忽而顾星逢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无需多想,有我在。
鹿时清见他目光笃定,心中大为感动。
数十载沉浮起落,无论多大的风浪,总有顾星逢在他身边。明明身长八尺,却有着山一般的担当。
鹿时清抬起一只手,与肩头顾星逢的手交叠。星星,你本可以留在生花雪原一世无恙,却趟进这浑水中与我同进退,我
事到如今,他感谢的话已经说尽,而顾星逢也不是为了几句谢,才和他在一起。
既然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过一天算一天的。
鹿时清的雄心壮志突如其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们从前的坎坷,星星你说是不是?
是。顾星逢的声音也明显有了力度。
刹那间,鹿时清好像看到了暗夜中的星光。
如今外敌尚未入侵,他就在这里战战兢兢,简直是长他人志气败自己威风。他可是堂堂青崖君,就算当年沦为笑柄,也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实力。外人都如此相信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信自己?
从今天起,他鹿时清有目标了。
无论这是第几次浩劫,他都要将其变成最后一次!
可当鹿时清怀着雄心壮志,大踏步和顾星逢来到山前,猝不及防遇着一个人,顿时整个人都矮了几分,满腔豪情更是不知所踪。
但见山前房舍人来人往,山坳里用茅草搭起许多简易窝棚。流民们在此居住已有两日,虽然拥挤又简陋,但来往井然有序,不复往日奔逃的仓皇与不安。人们言谈间偶尔露出笑容,只是不时往山门处看两眼,目光各异。
只见山门一旁的亭子上摆了把椅子,离喧嚷的流民远远的,仿佛遗世独立。丁海晏端坐其上,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群人。
因这些年的种种对待,鹿时清一看见他,就本能的感到紧张。但转念一想,丁海晏已经扬言与他决裂,已经没有理由再来找他的麻烦。
如今姚一成亡故,莫非丁海晏是来看望他这位死去的弟子?
但鹿时清细细观看,丁海晏趾高气昂,正指着底下跪的人嚷着什么,又不像是来奔丧的样子。
那些都是海楼峰的弟子。顾星逢拍了拍他的手,你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鹿时清似是有些迟疑,他虽然不做我师兄,却还是你的师伯。
顾星逢点头道:我不会激怒他。
鹿时清勾起嘴角,星星真聪明,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
顾星逢手掌盖在他的头顶,轻轻一拍,转身向山门而去。
留下鹿时清在原地,有些愣怔这仿佛是昔日顾星逢初入天镜峰时,他常对顾星逢做的动作。
顾星逢是何时用到了他的身上,都已经如此娴熟了?
还有他自己,似乎也本能地低头配合?
也罢,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继续配合了。
横竖,他也挺喜欢的
鹿时清眼见顾星逢在亭中站定,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似乎丁海晏并未动怒,顾星逢也没有不悦之色,暂时相安无事。鹿时清稍稍心安,飞身而下,落在房舍前。
沈骁正在帮一位流民查看伤势,见状起身欲拜,鹿时清立时拦住,不必,继续忙你的吧。
沈骁应了一声,又埋头诊视片刻,唤来一位弟子吩咐两句,才将流民易手给那位弟子。鹿时清
见他暂时得了空,才开口道:俯云,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沈骁躬身道:回太师祖,大小适宜,师尊都已经安排妥当,弟子们不过是照章办事。
忽然有个汉子抱了两个酒坛路过,唤了一声:师尊来了。
鹿时清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侧目一看,顿时愣了,怀虚?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戾身上沾了许多稻壳,携了浓郁的酒糟味,脸上也满是尘土。他指着窝棚,朝鹿时清笑道:酿酒啊,钱塘城那位卖神仙醉的小哥也来了沧海一境,他要在山间重开酒坊,我闲来无事,跟他学学。
酒坊?鹿时清打眼一扫,发现那些窝棚中有些住了人,有些却用泥土糊起灶台桌案等等。
沈骁解释道:回太师祖,这也是师尊的主意。他要这些流民留宿山中,扶持他们重启营生。
裴戾也道:的确,沧海一境养不了这么多人。就算养得起,时间一长,他们也闲废了,还不如做些衣服,做些吃的,流民买不完,还可以卖给沧海一境。
鹿时清的隐忧解了,欣慰道:还是星星想得长远。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空中传来衣衫飘动声。
三人仰头看去,司马澜和司马纪一前一后,御剑飞向玉关峰。
第127章海楼峰之姓
裴戾对司马纪全无好感,脸色一黑,他怎么来了?我去看看。
司马纪虽是司马澜的父亲,但他早已为常松涛所用,此时前来,不得不防。
鹿时清再一想,司马澜一向有分寸,其为人也颇为正直。他二人行色神秘,必然也是有不可告人的事要商量。
眼下,万妖王留下的结界十分邪门,只有沧海一境的修士方可自由出入。对其他人而言却如壁垒,走到山门处,再也无法往前半分。这些流民,尚且只能在沧海一境弟子的指引下,于山间自如往来,更何况沾染了长生界气息的司马澜?
鹿时清敢担保,若非有这道结界挡着,司马澜恐怕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带进来。
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司马澜如此心急?
鹿时清冷静下来,对裴戾道:怀虚,我和你一起,我们谁都不要惊扰。
裴戾微微皱眉:为何如此谨慎,这司马纪在沧海一境不过是过街老鼠。
鹿时清叹息:为你司马师弟留几分薄面,他那般仓促,分明是不想被人发现。
裴戾只好从命,将酒坛往沈骁怀中一塞,就要和鹿时清动身,却听空中遥遥传来一声清斥:你给我站住!
众人一惊。
原本在亭中专心应付丁海晏的顾星逢,也往云端看去。
但见浑身素白的姚捧珠,持剑直冲司马纪,身后两个贴身女弟子目瞪口呆。司马纪不慌不忙立在原地,司马澜却是面色凝重,挡在她二人中间。
裴戾摊手:师尊,你倒是好心,可现在用不上了。
沈骁询问:太师祖,如今怎么办?
鹿时清心里犯起嘀咕,这个架似是不太好劝。
往日他最喜欢劝架,但凡沧海一境的弟子们发生口角或是拳脚,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笑眯眯地拦下来,让他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到底是掌门,就算风评再差,那些弟子们也不敢不听他的话,轻轻松松便可化解一场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