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守在这太守府中过得并不好,住的是偏院,穿的是洗得发白的布衣,平时只有一个哑巴姑娘照顾他。
明明也是少爷,过得却和下人差不多,连自由都没有。
斯年只知他的窘境,却不知他为何活成这样,简守不怪他,十一二岁的孩子哪有什么不好的心眼。
只是心中难免发苦,堂堂男儿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渐渐失了斗志和活力。
如果他和常人一般无二,就好了。
斯年见他不说话,懊恼极了,恨不得锤自己脑袋几下!
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觉得,那个老头人不怎么好
简守嗯了一声;快回去吧,若是他以后将你招为了徒弟,好好地跟着学本事就可以了,为人之道自己心中要有数。
被下了逐客令,斯年心中闷闷的,但是更不想再惹了他不开心,于是答应了一声:那我走了,你要吃果子啊!
简守扬了扬手中的果子:去吧,这个我留着饭后吃。
斯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翻墙离开了院落。
斯年回到城角的小破庙里,刚踏进去就是一阵破风而来的攻击,他反应灵敏地侧过头,粗陶碗就落在身后,砸了个稀巴烂。
斯年双手叉腰,也不怕他:老头,你发什么神经!?
穿着破洞道袍的长须道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骂:该死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将我的梨子都偷吃完了!?
他痛心疾首地来回踱步,你这个娃子知道果子有多贵吗!?
斯年嗤了一声,就是贵他才会给阿守吃啊。
无为道人简直想将这一脸赖皮的小子赶出破庙,可是他的一日三餐都是这小子在张罗。
重活累活也全部推给了他,他也舍不得放弃这个免费劳动力。
只好开口威胁道:你要是再偷吃一次,你的试炼期就结束了,我绝不会将你收为徒弟!
斯年哦了一声,用脚踢开了碎片,免得以后踩到。
完全没有将无为子的威胁听进耳朵里。
无为子眼珠子一转:你这一天天的去哪啊?赚点钱回来没有?
斯年收起不屑的眼神:没去哪,没钱。
说完就往角落里的草垛里走,我睡会儿,你要出去赌钱就出去吧,输光了就没饭吃了。
无为子冷哼了一声:这些钱,不就是抓几个小鬼的事,你可莫要小瞧我!
斯年背对着他不回话,其实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临走前看到的,简守落寞的表情。
就如树上的晚枫,再有风吹,就会飘零下来,最后埋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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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年走后,又剩下简守一人了,椅子里单薄的身躯显得颇为寂寥。
他叹了口气,自己此生再无可能有所作为,但是他希望这孩子能好好的,能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
纤长的手指紧了紧薄毯,天晚了,确实有些冷了
好在小怜没有让简守等多久,只是回来的时候从嗓子里发出的嗯嗯声透着焦虑。
简守听出了其中的愤然和委屈,想是灶屋里的人又为难她了。
小怜,可是受了欺负?
嗯嗯啊挥手。
那就是饭菜的问题了,是粗米稀饭吗?
嗯嗯!点头。
小怜是提前去等饭的,不可能只剩下隔夜的冷稀饭。
显然是灶屋里的人看不起这个窝囊少爷,故意要给他难堪。
小怜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家少爷呢?少爷这么好!
无事,难为你了,扶我进屋吧。
小怜连忙握住简守的小臂,扶着他往屋里走,少爷身体本来就不好,几次大病也无钱去买药,都是他自己生生熬过来的,就留下了病根。
扶着简守在桌前坐好后,小怜才将两碗稀饭从篮子里拿出来,还有一小叠咸菜,是她厚着脸皮赖来的。
稀饭因为隔夜了,都成坨地黏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寒碜。
小怜觉得自己无用,将筷子递到简守的手上,嗯了一下。
自己就想端着另一碗蹲墙角那儿吃。
简守叫住了她:不是你的错,为何这次就去那吃了。
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吃,斯年拿了三个果子来,等饭后我们就吃了它,莫要难受了。
小怜顿时红了眼眶,再一次觉得她家少爷这么好的人,别人怎么就舍得这么欺负他呢?
她是少爷偏要留下来的丫鬟,一个哑巴哪里有人愿意收留,出去也干不成活,说不定就会活活地饿死。
是少爷心善,当时从姨娘手里拦下了自己,她还记得少爷当时说的话
哑子而已,又不是做不得事,若是你们嫌弃就留给我吧。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淌过玉石的清流。
你们不是但是我身上的祸患会成为家丑暴露出去吗?一个哑子又不识字,伺候我正好。
那时候的她就只会一个劲儿地哭,既是害怕被赶出府,又是感动。
她被留下来了,姨娘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满是恶意的话,眼里全是忌讳:你那邪门的眼睛克死了你娘,小心也会害死这个小姑娘!
小怜跪在地上,去看逆光站立的简守,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像是不忍心她再哭,便朝她伸出手来:莫要哭了,跟着我回院子吧,到时候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他的手又软又凉,小怜却觉得心安。
她不懂得这样好的少爷,怎么能用邪门和祸患去形容呢?
直到她跟着少爷来到偏院的房间里,他关上了门和窗,然后睁开了双眼
一黑一红,一只像最浓的墨,一只像最烈的火,都是摄魂勾魄的毒药。
天生异瞳,不祥之兆。
如遇之,必将其斩杀。
第66章此生不再入黄泉02
邑郡太守简知章探花出身,娶得县令之女张氏为妻。
次年生下大少爷简勋,后有大小姐和二少爷均为张氏所出。
王姨娘原为张氏的贴身丫鬟,生得有几分姿色入了简知章的眼。
张氏便在有孕期间,主动安排王姨娘侍寝,简知章念及张氏大度,未让其诞下的女儿写入族谱。
锦娘是简知章下扬州时偶遇的绣女,锦娘有所祖传的店铺,名为云锦铺。
云锦铺之所以有名,不仅因为铺中的绣女均手艺卓绝,还因为新任铺主极为秀美的容貌。
锦娘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动人,十指纤纤、翩翩灵巧,凭栏垂眸刺绣的模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简知章对锦娘一见钟情,即刻动了纳她为妾的心思。
锦娘对情爱一事最为懵懂,简知章的情诗、拜帖一封封地送,并且承诺一定会让她入族谱。
锦娘很快就被其打动了,甚至对做妾一事也并无太多排斥。
泰兴元年,锦娘交接了云锦铺,带着唯一的家当只身一人随简知章来到了北方的邑郡。
锦娘年轻貌美,说话都细声细气地惹人怜爱。
简知章最为宠她,将她纳为妾室后,也的确违背礼法地将锦娘写入了族谱,一时间风光无限。
王姨娘看在眼里,心里嫉恨得不行,分明都是没有地位的妾室,却偏得她一人入了族谱,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