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守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忆起他们那些歹毒的手段和可憎的面目。
时光漫长的作用下,恨意无限延伸沉淀,从而涌出一股沾黏且无法挣脱的恶心。
简守对于太守府的一切人或物,都感到恶心。
秦狩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靠过去伸出手握住了简守的手。
两人相扣的十指笼在衣袖下,侍卫有些惊讶,但又很快收回了眼神。
还请二位随我移步吧。
再说的时候就不再是商量的语气了。
太守府里的人,连侍卫都要高人一等。
简守和秦狩二人也算是顺水推舟地上了太守府的马车。
因为正值月中的庙会,路上人流拥挤,马车并没有快多少。
鼓声坎坎迎送神,包茶裹盐作小市。
一路上都热闹得不行,倒还真是一副安居乐业的画面。
当今圣上的牌匾没赐错,简知章确实治理有功。
现在的邑郡,比十年前的邑郡还要繁华。
简守挑起帘子朝外看去,眼神微微闪烁。
一个人的寿命和福祉是既定的,简知章一家当年能从那场大火中安然无恙地逃出来,也许这就是原因。
坐在一旁的秦狩突然拉过他的手,揣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帘子自然也垂了下来,拉回了简守的注意力。
简守的手指纤长洁白,指甲圆润泛着粉色。
秦狩对准他的四根手指往后压,又磨蹭着他手心的纹路。
简守有些无奈:这手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还没看够么?
秦狩凝视着简守的脸,眼中是戒不掉的痴迷。
只要是你,我便生生世世都看不厌。
明明是令人动容的情话,却让简守觉得太过缥缈无垠。
秦狩看他脸的时候,就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简守浅浅地笑了一下,垂下了自己的眸子。
无所谓地开了个玩笑:也不知道我的模样是你按着谁捏出来的。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双唇微微抿起不去看对面的人。
秦狩双手捧起他的脸,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眼里的爱意化为实质,沉甸甸地落下来。
他说,阿守,你的所有模样我都喜欢。
这是简守第一次从秦狩的嘴中听到喜欢。
于是,他给的眼神不再飘忽不定,他给的暧昧也像裹了一层蜜糖。
简守浑身上下像是被窜过一阵细小的电流。
脑子也晕乎乎的,就这么睁着双眼主动贴上了那近在咫尺的双唇。
秦狩显然也没有预料到简守会这样做。
巨大的惊喜毫不吝啬地朝他涌来,他一把扣住简守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简守的动作很是青涩,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换气。
秦狩再次被这样的简守所取悦,他撬开他的牙齿,由浅入深地引领着简守。
这场你情我愿的关系中,秦狩从来都是领导者。
他的阿守也从来不会往坏处揣度他人的用意,很轻易就可以被吃得死死的。
一如千年前,简守还是个不懂世故的小少爷,就被心机深沉的秦狩骗得团团转。
秦狩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却又因此付出过巨大的代价。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回忆呐
秦狩给简守的这张脸,与千年前的丞相府小少爷,一模一样。
秦狩的记忆其实早就回来了。
在秦狩向简守表明心意之后,简守的脑中就想起了警告声。
声音貌似很是焦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秦狩不是攻略目标,斯年才是,而他不允许失败。
简守没有回应它,他想说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攻略过谁。
他只是按着每个简守的意愿,不断执行下去而已。
秦狩是这个世界的意外,那么,简守的人生轨迹自然也会因此出现偏差。
历经那场大火后,太守府就重新修葺了一番。
庭院楼台的布局也改变了不少,焕然一新起来。
以至于简守再次回到这里时,觉得非常的陌生。
还有讽刺,当年的大火,除了死了他一个累赘,太守府却更加的欣欣向荣了。
简守当年所住的偏院也不再是偏院,树木移植开路后,变成了西侧客房群中一所精致的院落。
所以阴差阳错下,简守又住回了他的偏院。
院外的池塘已经被填平,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管家将他们一路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低眉颔首的丫鬟。
他止步于院门处:琴师的琴已经放在屋内了,这两个丫鬟是专门派来伺候您的,若还有什么不方便之处,琴师直言就好,我们尽量让您满意。
大少爷简昀请来的客人,没有人敢怠慢了去。
不过简守拒绝了这两个丫鬟,指了指女装的秦狩道:我有他就够了。
管家看了一眼这位姑娘,虽然长得英气了些,但也确实明艳动人。
只怕跟这位琴师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罢,这么想来,琴师拒绝他人侍奉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管家点点头:那我就将这两个婢子带下去了,到了用膳时间,会有人为二位送餐。
一直到离开这里,管家都没说简昀何时接见他们。
不过简守并不着急,他们已经羊入虎口了,不是么?
看人都走完了,秦狩恢复了原身,顿时就比简守高了一头。
黏过去将他揽住时,就像圈抱了一只小宠物。
那就让小女子,侍奉公子可好?
在忘川河中受尽磨难的秦狩,喉咙也受到了损坏,声音其实粗哑难听。
但是在简守耳边调笑时又会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勾人的腔调。
现在跟以前总是有什么不同了,简守虽然如往常一样依赖地顺势靠过去。
耳根子却又悄悄地红了起来,两人的关系因为那一句喜欢和那个吻
由相依为命变成了两情相悦。
第92章此生不再入黄泉28
初夏的午后,阳光正烈,几乎渗透进没个角落。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总有那么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依旧腐化不堪着。
简昀坐在避光的书房里,屋子里阴暗得看不清布局。
只有在那种时候,他才会摘下自己的斗笠,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出来。
这伤在十年前留下后,便没有一刻不疼过。
火辣辣的刺痛感不断地让他回忆起当时惨烈恐怖的一幕。
烛火点燃了简守的长发,一直从他的手臂蔓延到自己身上。
目光所及处,由简守狰狞的面容变为了烈烈的火焰。
那场大火不仅吞噬了简守,也吞噬了简昀。
自此,简昀性情大变,戾气横生。
或者也可以说是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那种温润公子的纤纤形象,从来都只是他的假面而已。
他恨极了将自己害成了这副鬼样子的简守。
至于简守恨不恨他,一个死人又哪有资格说恨?
简昀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慢地向屋里走去。